傍晚日落,裴清韵瞧见陆宝珍,一下就哭了出来。
“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她的丫鬟被扣下时,她还不知出了这么大的事。
眼下瞧见陆宝珍好像安然无恙,她才敢真的松上一口气,只是抱她的那一瞬,裴清韵瞧见了她下巴处未消的淡淡红痕,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
压下的眼泪又跑了出来,心疼她那个约莫回不来的丫鬟,也后怕着,庆幸陆宝珍没有真的出事。
“清韵姐姐......”
陆宝珍第一次瞧见面前的人哭得这般厉害,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往裴清韵身后看了看,想要叫人送张帕子,却瞧见了一张并不太熟悉的丫鬟面孔。
脑中浮现出适才裴景之对那壮汉下手的狠戾,陆宝珍身子一僵。
许久,裴清韵才忍了忍眼泪开口。
“宝珍,你能不能,能不能替我和大哥求求情......我的丫鬟,她自幼跟我,裴府的家生子,不会,也不可能同外人勾结,害你和我。”
“清韵姐姐的丫鬟,现在在何处?”
“被大哥的人扣下了,一日到现在都没消息,怕是,怕是......”
后头的话裴清韵说不出口,她知晓她大哥的心性。
宝珍差一点出事,她此刻还能站在此处,全靠着这点血缘,和她同宝珍之间的关系。
她也知道,丫鬟不可能不审,只是,她还是想着,能留她一条命。
“大哥他平日不常动怒,但一旦出手,定不会轻易停下,宝珍,你帮我想想法子,即便是一口气,只要能留,我都愿意救......”
陆宝珍抿了抿唇,正想开口,就见柳荀开了门。
她本就担心裴景之,听闻他还醒着,到底还是又踏进了屋里。
新送来了一碗药,药味盖住了些许血腥之气,也盖住了裴景之的秘密。
他躺在床榻,手中握着香囊,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目冷沉,可瞧见进来的人,他一下便敛了寒意。
“宝珍一直在外头等我?”
“是。”
陆宝珍接过旁人送来的药,停在他床榻不远处。
男人唇色有些淡,苍白的脸也依旧没有恢复多少血色,但越是如此,便越衬得他唇角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刺眼。
她将碗递过去,低头,吸着鼻子,眼睛又有些发热。
裴景之明明该是让人艳羡的世家公子,有权有势,又得天子看重,可在外人瞧不见的地方,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受伤,在鬼门关前打转。
永远都是一个人,好像没有被任何人记在心上。
“是因为裴清韵的丫鬟?”
“什么?”
“留下等我,是想要替那丫鬟求情?”
裴景之唤回她的思绪。
他都听见了,即便外头两人压了压声音,他若想听,也还是能入得了他的耳。
只是原本还盼着陆宝珍因此来哄他,可瞧见她眼睫低垂,好似低落,男人便不舍得让她再耗费半分心神。
“丫鬟放回去了。”
裴景之轻叹,接过药碗,极快便喝了下去。
陆宝珍一闻就能知道这配药有多苦,可眼前的人眼都没眨,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往后想要替谁求情,不必思量那么久,在我这,宝珍可以随意开口。”
“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放人的。”
“原本是不会。”
裴景之放下药碗,淡淡道:“但我若对她用刑,你心里,约莫会背上自责。”
屋里有些暗,还没来得及燃起烛火,便只能借着外头的落日和新挂上的灯盏,添几分光亮。
陆宝珍就着光影看他。
听他甚是随意地提起那些事,仿若替她考虑,不过是他人生中最顺手的一件事,陆宝珍的心,好像一寸寸迷失在他让人失神的轮廓里。
他生的好看,她其实挺喜欢看。
“往后,我会在宝珍身侧留人。”
“药苦不苦呀?”
忽来的话转得有些大。
男人因这询问停了一瞬,勾人的眸子瞧向她,片刻后,笑着朝她伸出了手,顺着她的话开口。
“过来,我告诉你。”
陆宝珍小小的手刚放上去就被他握紧,而后呼吸交织,痴缠着,却只化成了极轻的一点触碰。
他连药的苦,都不舍得让她知道。
“不苦。”
“我不信。”
“那宝珍要怎么才信?”
陆宝珍抬头瞧他,漂亮的眼睛像是画里添了仙气的珠宝琉璃,只映出了他一人的身影。
裴景之被她瞧得喉间发紧,明明药效已退,他却好似又生了冲动。
“宝珍,别这样看我。”
“那你让我尝尝。”
“怎么尝?”
她拉了拉他,像是寻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稀奇事,仰头,学着他的动作,咬上了他的唇。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呼吸加重,喘息间,裴景之退开一寸。
“知道。”
昏暗遮住了陆宝珍泛红的脸。
他处处都在替她想,她没办法,再假装让自己平静。
“我陪你一起吃药。”
一句胡闹停在唇齿,裴景之的理智向来抵不过同陆宝珍有关的一切,尤其她还用那双澄澈的眼看着他,像是带着极致的引诱。
很快,屋里越来越热。
只是疯狂刚将理智占据,男人便察觉到她身子微微发着颤,还有她越攥越紧的手,将她的慌张透露的淋漓尽致。
她好像忽然忆起了白日的恐惧,眼尾泛起了红,在强压着害怕。
想起她受到的惊吓,裴景之停下动作,胳膊用了些力将人圈紧,贴着她发烫的脸。
或许眼前的姑娘只是因白日的事生了依赖,但即便如此,他也愿意沉浸在她短暂的亲近里。
“没事了,宝珍,没事了。”
地牢里还有个奄奄一息的人等着他去审,背后之人或许是他脑中想的那几个,亦或是其他动了心思的人。
且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高氏。
他怕眼前这一场不过只是昙花一现,怕眼前的姑娘知晓曾经的事,会收回她所有的依赖,再不同他来往。
所以他不能,让高氏的消息传进她的耳。
裴景之眸色逐渐清明,晦暗之下,是他近来少有的阴鸷和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