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珍的马车在半路停了停,像是撞到了何处,晃了片刻才又重新动了起来。
很快,马车便绕出了街市,朝着她并不熟悉的地方而去。
挽桑察觉到不对,正待开口,却见面前的姑娘皱眉冲着她摇了摇头,而后拿下头上的簪子,又趁人不注意,偷偷从一侧将东西丢了出去。
“若是人不多,待会你便找机会逃,他们目的是我,你莫要为我留下。”
“姑娘不可!”
挽桑拼命摇头,一边说话一边解着自己的衣裳,“姑娘和我换一换,那些人不见得见过姑娘,若是......”
“要抓我的不过就那几人,瞧不见我,回头来抓亦是极快之事。”
陆宝珍按住她的手,“但你跑了,他们不见得会多费力气,所以你若能跑掉,就去找大伯父,后头陆府和裴景之的人应当还在,看见我丢的东西该是能寻上来,我不会有事。”
“奴婢怎么能丢下姑娘!”
“不是让你丢下我,是让你去寻人来救我。”
陆宝珍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道:“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换了陆府的人,只凭一个伍瑨,怎么可能?今日,我正好瞧清楚,看看这背后究竟是谁,为何一定要让我死。”
“可即便是要查那背后之人,姑娘也不该如此冒险!若是那人对姑娘下狠手呢?”
挽桑一下就哭了出来,却又不敢太大声,只得压抑着声音。
“即便最后能逃脱,可姑娘被掳一事若是被知晓,外人,外人会如何编排姑娘清白?便是那位,心里怕是也会在意......姑娘您听奴婢的,您莫要以身犯险,您让奴婢替您,让奴婢替您去!”
“我相信他。”
陆宝珍握住挽桑的手,摇头道:“若他在意,那我便一个人过日子,正好去岭北,陪着爹娘不嫁人,但不管如何,这人我今日一定要见,不然往后,我永远都会被他算计,不知何时会死一次。”
正说着,后头忽有马蹄声响,马车在这动静下越行越快,发了疯似地往前冲。
陆宝珍还没能稳住身子,便听砰的一声巨响落下,车身撞到了树上,震得两人猛地飞落到了另一侧。
挽桑被撞得有些狠,眼睛半眯着,唯有的一丝清明还记挂着旁侧的陆宝珍。
“姑,姑娘,奴婢无用,奴婢怕是,不能帮姑娘去喊人了。”
陆宝珍脑袋疼得厉害,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脑中不停有画面闪过,漂浮了许久才找到落脚之处。
外头有刀剑对峙,她在这清脆的声响中一点点清醒过来,忍着肩胛剧痛,爬到挽桑身侧。
“去不了,你就好好陪着我。”
她替她额间上药,听着偶尔传进来的闷哼声响,陆宝珍的一颗心从最开始的害怕,到此刻面对生死的坦然,从头到尾,她只红了一次眼。
但很快,那刀剑便劈到了马车上。
陆宝珍奋力拖着挽桑,眼看着那人刀口落下,她拉着她往地上一滚,沿着旁侧小坡滚了下去。
马车外是一片的黑衣人,有些躺在地上浸出鲜血,有些还在同人对峙。
有人护到了她跟前,可眼见着她们的人占了上风,那不起眼的小山上,又猛地飞出不少身影。
“不好!”
前头的几人对视一眼,眉心紧拧,“你等先带陆姑娘离开此处!”
又来了两拨人,明显是想要趁着伍家出手,要了陆宝珍的命。
挽桑在那药的刺激下醒来,五脏六腑好像疼得让人快要晕厥,可瞧清眼下情形,她攒起一股劲将人推开,试图让她放下自己这个累赘。
“姑娘您快走!”
陆宝珍咬着牙,羸弱的胳膊紧紧扶着她,始终未动。
“姑娘您放开奴婢,奴婢这条命算不得什么,您不要再管奴婢,您快走!”
“莫要再说话!”
陆宝珍说话也有些费劲,她看向四处,除了远处一条河,其余几方都已被围上。
紧逼之人许是瞧出了她的顾虑,一波接一波地往上冲后,有人直直刺向了挽桑的位置。
陆宝珍后背疼得像是要裂开,可她死命咬着唇,试图维持住清醒,用尽全力拖开她。
一旦她松了手,这对峙中不会有人去管挽桑的性命。
她不能放下她。
就像当年她没日没夜替她揉着头,后来为了寻她,爬了整夜的雪山,又因着她昏睡,不吃不喝守在她身侧,挽桑的生命里唯有一件事,那便是陪在她身侧,所以她也一样。
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陆宝珍同人退到不好再退,她回头看向那一片长河,又看了看此时挽桑的身子。
裴景之的人逐渐又寻到了压制之法,可正当陆宝珍要松一口气,又一拨人从林间出来,像是等了许久。
甚至手快的黑衣人,还伤到了原本就弱下去的其他刺客,手起刀落,没有一丝停顿,唯有血溅四处。
陆宝珍脸色唰白,虽是不惧,可亲眼瞧见这一场又一场的血腥,终是有些要撑不住。
但很快,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旁的手狠狠攥着,像是在赌一场生机。
“你们伍家,一定要行这替旁人做嫁衣的事?”
她的声音还在抖,每多用一分力,后背便疼得更厉害几分,可她仍旧未停。
“他们招招狠戾,要了你们多少条性命?如今你等还要替他们背一条官家嫡女的命,你们伍家,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有一拨人手中动作生了犹豫,好似忽然想起,他们要带回去的可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只是容不得他们细想,很快,后头出现的两拨人便连着他们一起砍了下去,但这一转变,却给陆府和裴景之的人换来了一丝喘息。
“伶牙俐齿,是不是伍家人动的手,你今日都得死!”
有人朝着陆宝珍看来,手中大刀泛着银光,很快,此处便被人围住。
又有马蹄声靠近,夹杂在这混乱之中。
陆宝珍也不知这次能不能活,她还是没能瞧见这背后之人,但好在她应当挑起了伍家的报复,往后家中替她报仇,或许能借力打力。
晃神之际,有大刀劈来,气势汹汹,像是用了十成的力道。
她躲开,随即被人护住,下一瞬,却瞧见了她许久未见到过的身影。
同她记忆里的少年有些不一样。
此刻的裴则桉,全身都透着萧瑟之气,好似深秋落叶,又好似遭人遗弃的莲池,被淤泥裹住,颓丧又带着腐朽。
可他回头看她,那双沉寂的眼忽然又亮了起来。
他对她笑了一下,他说,“宝珍,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