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则桉的出现让陆宝珍一怔。
好像有什么逐渐重叠,在很久之前,他也曾说过一样的话。
那时候没有贺知微,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她唤他一声哥哥,他说会护着她。
可如今再想起,原来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久。
陆宝珍迎风的眼有些湿润,她看着他转身挥出长剑,背影透出几分萧瑟,她生出感激,却再没有曾经瞧见他时的那份欣喜。
她不想欠他人情,他们二人,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有牵扯。
恍惚间,黑衣人的长剑刺向了裴则桉,男人一时不察,衣袍浸出血迹。
可陆宝珍还能瞧见他回眸来瞧她,像是安抚,又像是挂心,好像曾经那拉不下脸讨赏的少年,意气风发抬头,独独要等着她说一句厉害。
前头打斗越来越激烈,陆宝珍知晓不能再在此停留,也不能再让人分心,她咬牙,拖着挽桑往后退。
“姑娘......”
“好挽桑,你信我,我一定能救你。”
她余光映出后头的河,见那流水不算湍急,她眸光一凛。
只是还未来得及再开口,空中忽而出现了道道长箭,带出凌厉之声,好似要划破天际。
挽桑眼中透出绝望,她攒起一股劲挡去前头,想要将她护在身后,可刚一动,胳膊便被箭矢刺伤,鲜血直流。
长箭始终未停,眼见着挽桑后背又有危险,陆宝珍奋力一拉,将她推开。
可下一瞬,失了力的陆宝珍便直直朝着一侧摔了下去。
倾斜的小坡有些陡峭,下头还有不少被砍过的树桩和带刺的荆棘,往下滚的人怎么都稳不住身子,只能选择护住自己的脑袋。
双手被枝干碎石划破了道道口子,泥土夹杂着血腥气,直往她鼻子里冲。
脑袋里传出刺痛,有画面不停闪过,而后剧烈的撞击袭来,逼散了她最后一丝清醒。
好似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那声音又像是在混沌之外,带着沉闷,听不清楚。
好痛。
陆宝珍唯一的念头。
她闭上眼,疲惫到不想再动。
-
宫中。
裴景之离开后,帝王坐在高位,翻着手中奏折,浑身透着威严。
公公端着热茶上前,小心放到一侧,又一点点退了回去。
许久,空荡的大殿里响起了帝王浑厚的声音。
“裴家同陆家,你怎么看?”
公公低头,像是早就料到帝王会开口,并无局促。
“回陛下的话,老奴一心都在伺候陛下身上,对外头这些事,实在是......”
“行了,让你说你便说。”
“是。”
公公上前几步,低着头。
“奴才早些年也听过些裴家的事,如今裴大少爷搏了这将军之位,靠的都是真本事,和对陛下您的忠心,眼下裴将军为红颜一怒,且为的还是陆家的姑娘,依奴才看,倒也不是件坏事。”
公公缓缓道:
“陆家如今不比曾经,不会生出其他风波,且两家本就有结亲之意,裴将军又不是靠外人的性子,娶了陆家这位三姑娘,既省了陛下您替他操心,也能让他更忠心陛下。”
“你倒是偏袒他。”
帝王放下手中奏折,看向面前的人,听不出喜怒,“他当众对伍家的动手,这事你是只字不提。”
“奴才不敢。”
公公笑着,带着几分讨好。
“奴才不过是觉,闹起来才说明裴将军有人气,不然奴才还以为那位是石头做的,除了带兵,旁的都入不得眼,何况真要说起来,伍家那位少爷,前些日子可被参了不少次,总是让陛下操心,合该吃些教训。”
帝王没有开口,像是听了进去,又像是随口一问。
他自然知晓裴府里头的事,没有哪座府邸没几个宫中的探子,即便是裴家大房瞒下的那场毒,他亦是一清二楚。
所以今日这一场,他也不算意外。
公公见上头的人没了回应,极快又退回到了后头,没再出声。
安静下来的人神色恢复平静,低着头,像是从未说过任何,只一如既往的等着伺候。
但他知晓,今日该说的,上头的帝王,都已经记在了心上。
-
一日又一日,转瞬即逝。
昏过去的陆宝珍一直在黑暗中沉浮,脑袋里像是落了块石头,压得她极其难受,又隐隐传来闷痛。
她甩头,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时远时近,可怎么都听不清楚。
刺痛越来越强烈,许久,她瞧见了一处亮光,劈开了她眼前的黑暗,带出了不少画面。
她沿着光亮前行,忽见前头出现一片假山,而不远处一座凉亭里,有两人相对而坐。
她记得那两人的模样,也好似听见了他们的谈论,可未待她惊愕,画面一转,假山换成了别处,其中一人也换成了高氏。
似瞧见了她,男子上前要取她性命,却被高氏拦下。
可那男子的力道实在太大,一掌落下便堵住了她的口鼻,让她一点点喘不过气。
窒息之下脑袋痛得愈加厉害,陆宝珍难受至极,在快要彻底昏死过去的一瞬,她好像生了一股劲,猛地挣脱开男子的桎梏,换来了片刻的喘息。
她拼命往后退,却刚好对上了那人阴冷的目光,后背发凉。
是那药铺东家年轻时候的模样,脸上还有未痊愈的烧伤,比如今要骇人数倍。
陆宝珍心里一惊,这一晃眼,眼前高氏的身影慢慢消失,只剩下那男子,透着杀意,步步逼近。
“都听见了?”
男子的神色逐渐狰狞,烧伤之处一点点裂开,咧开的嘴角还渗出了血迹,“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下一瞬,陆宝珍惊醒,大汗淋漓。
她一动,身上的疼痛便猛地袭来,让她轻吟出声,汗珠沾湿额间碎发,贴上了脸颊,像是整个人从水里被捞起,一边红着眼,一边大口喘着气。
旁侧守着一道身影,见她醒来,男人想要靠近,可抬起的手却忽而停在半空,整个人紧绷着,迟迟不敢去碰,唯恐又伤到眼前的姑娘。
他低头,开口喊她,沙哑的嗓音透着破碎之感,低沉,又小心翼翼。
陆宝珍目光回拢,终于瞧见了他。
她侧头,见他眼尾一点点映出绯红,眉间透着疲惫,下巴一层青色胡渣,冷峻的脸上有未散的颓丧,不敢伸手碰她,是她从未见过的失魂模样。
陆宝珍心里一疼,费力朝他伸出手。
“你不牵牵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