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合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纸,而这张纸在他的手劲之下已经没了原本平整的样子,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很是可怜。
这位帝王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冠冕还在头上戴着,就因为担心自己那脆弱的吉祥物而急匆匆的赶到了这里。
但他的吉祥物并非是普通的吉祥物,时不时的就会鼓捣点大的动静出来,让人最先得到的和他有关的消息,就是他鼓捣出的乱子。
周合额角暴起青筋,看向床上那个好不无辜的将自己窝在猫猫怀中的人。
“我倒是不知道,陇西世子和摄政王倒是有一段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了?”
“还有人跟我说,你冉玉是我强取豪夺进了未央宫,甚至于未央宫和你这摄政王府之间还有一条地道……”
“而我每日在承天殿兢兢业业的批奏折就成了为你避嫌,直到日落之后才会顺着这地道前来和你相会?甚至于你昏迷不醒的那些时候我都没放过你?”
周合指指自己又看看手中的纸。
“天尊,我竟然才知道我是个这么畜牲的东西。”
冉玉打着哈欠:“流言罢了你信这个干什么?再说了我传出去的不是跟学堂有关的消息吗?怎么传着传着这个消息就后来者居上了?”
周合手指探向他的手腕:“拿来。”
冉玉歪头:“你不是不通医术?临时抱佛脚了?”
周合直接动手去拉他的手腕,一边皱着眉一边把脉。
冉玉又打了一个哈欠:“快说,有事快说,病号没有那么多的思考时间,我要睡觉。”
周合开始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我不学这个医术,以后再跟个傻子一样亲自给你灌毒药?”
冉玉笑笑:“你怎么能叫毒药呢。”
“不过是药效太好了我虚不受补,没撑过去,你就说这个药有没有它原本的药效?”
“那你跟我说,这个药原本的药效,就是让你拼着折寿来强行为我谋划吗?”
周合好像沉稳了些,说着这样的话干着这样的事也能语气平淡的说话。
“你这脉象,脉在筋肉间,连连急数,三五不调,止而复作,如雀啄食之状。是活不久的脉象。”
冉玉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不好好喝药!”
少年人笑意一滞。
“我没好好喝药?”
周合抬手指向床角落那一盆青黄不接的小草:“这玩意但凡浇一碗药下去就这个样子,你跟我说,你今天的药去哪了?”
“嘶……”冉玉趴到床角将那盆小草看了一个仔仔细细。
但他眼神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只能看见些青青黄黄的色块,其余细节什么都根本看不清。
“你跟我说……这是盆草?”
周合说:“你躺床上躺了将近半年,眼神都给你躺退化了?”
话是这么说,他手搭完脉还是扒开人眼睛瞅了一眼。
冉玉被他冠冕上的珠子扫过来扫过去扫的眼睛痒痒的,干脆伸手把人轻轻推了一下。
他手使不上多大的劲,就是为了让人自己向后退一些好让他揉揉眼睛。
结果周合这货一点防备都没有,一使劲就向后倒,直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
冉玉这边越使劲揉眼睛眼睛越痒,等他放下来的时候已经红的不像样子了。
“我眼神还能救吗?”
没人回答他。
门口传来了一阵风声,吹的人身上有些冷。
下意识的在床上摸索摸索,直到找到他刚才嫌热推开的被子,将自己春卷一样的裹好,这才看向冷风吹来的地方。
门口天光大亮,但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些许。
冉玉还没反应过来:“阁下是?”
被他叫做阁下的人带着周身暗下来的气场走了进来。
在冉玉眼里,就是一个上边灰色下边白色中间一段黑色的色块向他走了过来。
能在现在进来的一定不会是什么陌生人。
但同样,也有可能是来找周合来议事的官员。
虽然暂时没想到是什么样子的官能这个时候找过来,但能找过来就一定是天大的事情。
冉玉熟练在自己脸上挂起笑容,说:“阁下勿怪,现下礼数不周,怠慢了。”
“确实礼数不周。”那人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不久之前刚醒过来的冉玉一样。
他情绪有些激动:“所以,你……”
这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冉玉皱眉看了过去,但只能看见方才那些色块放大了的样子。
他就想啊,这人一定是有天大的委屈,才会越过地上的周合找到他的跟前。
但……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连帝王都不再信任?
君王失信,对于冉玉来讲这也是天大的事情。
于是他摸索着下了床,没找到鞋袜就赤脚走了过去。
“你,是来找我的?”
冉玉向前伸出来手,由于眼神缘故,差了些距离。
那人上前一步,补全了这差的一步。
“……”
一声长叹。
带着无尽的悔恨,带着无尽的心疼。
后续的复杂情绪实在太过复杂,以至于冉玉被重新放回床上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他四下找了找,在门口的地方找着了那个即将离去的黑色色块。
“周合?”
周合说:“你们……先聚一聚吧……我,我找个地方静一静。”
冉玉重新看回来他眼前的色块。
刚才离得远他看不清,现在离得近了些,原本模糊的人影就在他眼前渐渐开始清晰。
这人头发白了一半,没戴冠,用布条将发丝束了一半,另一半随意披散在了身前。
冉玉伸了伸手。
他伸到一半又放弃了,自暴自弃一样的把自己往被子里藏。
“我看不清,暂时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也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你,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吧……”
他的声音也开始沙哑了,带着一股子不想面对现实的厌弃。
那人本想扒开他的被子,但伸手伸到一半同样放弃,转而在被子上拍了拍。
“你不想见我,但你是她在世上的唯一遗物,我想见你,和你不想见我,是一样的心情。”
施呒说:“你在恨我,亦或者是我恨你,可又有什么用呢?”
又是半晌的无话,最后只有一句:
“阿玉,她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