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洛垂泪,愣怔盯着他。
在她印象中,这位冷淡的表兄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
“表妹,往日,我以为你行事虽有些心思,但终归是个守规矩、有底线的姑娘。”宋易安皱眉说:“如今看来,倒是我看错了。”
吴清洛两行清泪,可怜道:“大表兄……”
“我不是二弟。”宋易安却说。
他转身道:“母亲,现下我断不会同意谋害宋家大娘子的女子入府。”
“若母亲还这般轻轻揭过,那我只有带着芙儿出去另租赁院落。”
吴蕙猛地站起身,质问:“易安,不过是小娘子间打闹,何至于此?”
“你这是在威胁我,要分家不成?”
宋晏川酒劲去了大半,他踉跄几步,将吴清洛扶了起来,“长兄,卫洲之行,清洛受恶奴蛊惑,一时犯了糊涂罢了。”
“且她……”他看了看范紫芙,改口道:“嫂嫂并未受辱。”
“长兄为何偏偏要将这般小事闹大。”
范紫芙冷笑道:“小事?只要有关你们的,皆是大事。旁人的大事,最终亦不过小事。”
宋易安亦冷扫他一眼,说:“宋晏川,这般心术不正的女子,若你执意要娶她,便分家。”
“啪。”吴蕙将茶杯拂在地上,怒声道:“我还没死!”
“只要我还在一天,宋家便不能散!”
“易安你这般模样,如何与宋家列祖列宗交代?为了一个女子,与亲弟决裂!”
范紫芙来回看了眼吴蕙与宋易安,却见后者面色微动。
她不由暗叹,宋母不过吃准了宋易安不会忤逆。
他舍不下从未得到过的母爱。
“母亲,一旦涉及二弟,你便是这般失去理智。”
却听宋易安冷静开口:“当年,为了让二弟能与世家子弟那般,由沈太公教学,你明知沈三郎不是良配,亦将阿姐嫁了去。”
“母亲,前不久,我才明白,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
范紫芙闻言,诧异抬眼,盯着这个站在她身前的男子。
宋易安很高,平日里又多在外方行走,与汴京其他文质彬彬的郎君不同,他的背宽而阔,少了出尘的俊秀,多了入世的冰冷。
“所以,母亲当明白,你的意见亦只是意见。”
“如何做决策,在我。”
宋易安的反抗,落在吴蕙眼里,除了震惊只剩恼怒。
“好好好,这便是我养的好儿子!”她颤抖指着宋易安:“如今,你做大官了,便有了自己主意了。”
“不重孝道,不顾亲情!实乃无情无义之人!”
说罢,她狠狠拍打茶桌。
饶是吴清洛亦是被吓到。
大顺,重孝。
姑母这般说,将大表兄打上了不孝之子的标签。
这话若传出去,不仅名声受损,更会影响仕途。
忽听角落发出一声噗嗤声。
吴清洛一眼望去,那个站在大表兄身后的女子,缓步站出来。
“活这般久,亦算是长见识了。”范紫芙嘲讽笑道:“老夫人,人心虚时,往往顾左右而言他。”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刑部大牢审出来的证据,竟还能东拐西扯,扯到孝道上去?”
范紫芙打量这三人,只觉碍眼至极。
“冤主是我,内宅主事者亦是我。”范紫芙缓步走到宋母面前,一字一句道:“吴清洛休想在这个府邸一日。”
“休不休妻,由宋晏川决定。他若这般爱,就一起滚出去。”
“老夫人若护着,赶明儿,我八抬大轿送您出府。”
范紫芙转头对宋易安说:“为何要我们出府?这宅子是官家赏的,他们有哪位配享此殊荣?”
“仰人鼻息便要有仰人鼻息的模样!这般趾高气昂,功名利禄倒是自己去挣!”
范紫芙丝毫不留情面,顾不得现下奴仆在场。
宋母都这般扣大帽子,若是她退让半步,这恶名,明日传出去了,宋易安又得被参。
“你……你……你这恶妇!”吴蕙气极。
范紫芙却管不得许多,直呼:“陈嬷嬷,去给老夫人与二爷收拾行李,京郊,范家有宅子。”
“若老夫人不满意,我还可再找。”她哼笑道:“钱财我有,孝道夫君有。”
“不知三位还剩下什么?”
连良心都被狗吃了!
一旁的陈嬷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劝谁。
吴蕙气晕头,却又被这夫妇俩震慑住。
往日的招,竟不管用了。
“阿母,若我才娶妻便休妻,往后我如何再在汴京行走。”宋晏川低声说:“阿母再与长兄说说可否?”
一旁的吴清洛依稀听到几字。
她心内一冷,这便是她选的夫婿。
口口声声说,爱重她的夫婿。
她擦拭眼泪,转头看着宋易安与范紫芙。
他俩并肩而站,冷眼静看。
神情出奇相似。
吴清洛只觉心底愤怒与悲伤交织。
为何偏偏是她变得这般境地!
良久,她才听到姑母开口。
“陈嬷嬷,明日将清洛送去老宅。”吴蕙冷静下来,神情冷峻道:“我亦会去信将此事告知阿弟。”
“这般,大娘子可满意了?”
她说得对,若是离了宋易安,她与川儿再无依仗。
眼下,快除夕了,景云亦快回京。
宋家,不能散。
既然不能解决麻烦,只能解决带来麻烦之人。
吴蕙狠下心,当下只能先顾眼前。
吴清洛闭上眼,心内对吴蕙与宋晏川失望透顶。
这般无用,是她选错了。
“宋晏川,你当日求娶许下诺言,便是这般作数?”吴清洛再睁眼时,已无眼泪,只剩清明。
姑母是个心狠的,从来不顾旁人。
此番她去了老宅,还能有命回来吗?
“表妹,你……你且先听阿母的。”宋晏川结巴道。
他虽是爱慕她。
可现下这般场景,哪还顾得上。
长兄真动怒了。
宋晏川心底隐隐生出埋怨,做亦不做的干净,平添争端。
吴清洛环顾屋内众人,不由笑了笑。
想她这般自命不凡,弃了司马岭,不顾名声勾引宋易安,又嫁宋晏川。
汲汲营营,到头来,难不成就得困死老宅?!
她紧捏拳头,她不甘!
老天都帮她,断不可绝她后路。
“既然母亲这般秉公处理,便按母亲说的做吧。”宋易安说。
又嘱咐莫辞:“明日,莫辞送二夫人去老宅,今后不可踏入宋府一步!”
宋易安下令。
莫辞垂头道:“诺。”
遂,他便携范紫芙离开,这一室荒唐,他不愿多看一眼。
吴蕙亦疲惫对吴清洛说:“清洛,你莫要怪我心狠,只怪你……”
她咽下未说出半句话,对宋晏川挥挥手:“带你新妇回院吧。”
“诺。阿母。”宋晏川见状,赶紧拉着吴清洛离开。
待到了松涛院。
奴仆们等在院内。
其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婢女行礼道:“二夫人万安。”
“二爷万安。”
与宋晏川行礼时,那婢女眉目上扬,抿嘴偷瞥了他一眼。
吴清洛正待问话,却被宋晏川拉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