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皇帝刚往御花园走,齐正阳匆匆赶来,躬身道:“陛下,臣有事相告。”
皇帝皱了皱眉,问道:“一定要现在说吗?”
齐正阳惊讶地问:“陛下现在有急事吗?”
这话倒把皇帝问的一愣,自己现在有何急事?
赶着去见沈钧安的家人,算是一件急事吗?竟比齐阁老要报上来的公务还要重要?
那种烦闷的感觉又涌了出来,他抬头往赏花宴那边看了眼,然后转了个身,重新往承德殿走,道:“同朕过来说吧。”
齐正阳满意地点头,跟着皇帝往承德殿走时,想到刚才收到的东西,也朝御花园的方向看了眼,心中塞满了疑惑。
荷花池的水榭里,崔贵妃命宫女给众人倒了梅子酒,又瞥了眼坐在旁边的沈如乔。
沈如乔明白崔贵妃刚才没给自己下马威,现在心里不痛快,非得把这口气出了不可。
于是她站起身,给崔贵妃斟了杯酒,恭敬地双手端着举起,垂下头递到崔贵妃面前道:“请贵妃娘娘先饮。”
崔贵妃却并不接那杯子,只淡淡道:“听说小乔妹妹不善饮酒?”
沈如乔仍是垂着头道:“是,我喝酒多了会起疹子。”
崔贵妃冷笑一声道:“那上次我在陛下寝宫外见着你,灰溜溜被松平给带了出来,原来不是因为酒醉走错了路啊。”
沈如乔举着酒杯的手腕一抖,咬着唇没有回话。
而坐在她旁边的大嫂邹氏适时“啧啧”两声道:“当初我们家那个通房丫鬟也是这么爬床的,没想到沈娘子被太后亲手教养,也这么豁得出去呢。”
她的婆母秦氏接口道:“要不怎么能被为封常在呢,看看,这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有用着呢!”
四周投来各异的目光,戏弄的、窥探的、鄙夷的,贵妇们各个嘴角含着笑,等着看向来高傲的沈娘子,受到这样的羞辱会不会当初哭出来啊,或者落荒而逃。
而许念默默看着沈如乔的表情,发现她在最初的难堪之后,很快冷静下来。
美艳的眉眼始终垂着,任凭她们如何言语嘲弄,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举着那杯酒,恭敬地等待崔贵妃接过去。
她把自己当作一块坚硬的石壁,冷漠地挡住所有毒箭。
许念突然想到前世,她初次见到沈如乔的情景。
这也是为什么,沈如乔虽然一直站在太后身边,为她做了很多错事,许念却仍然对她心怀怜悯的原因。
那一年,沈如乔曾经救过她一次。
那时萧应乾刚出禁宫,许念假扮作宫女去沈后的宫里查一样东西,没想到会被沈后的侍卫发现。
她偷偷藏在了假山后面,紧张地躲避着外面追赶过来的侍卫。
眼看着那人慢慢往假山这边接近,只需要绕过假山,自己就无所遁形。
正在此时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这儿没人,你们去那边搜吧。”
虽然已经努力威严,但带着几分稚嫩,
许念背靠着假山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少女看到了自己,她在帮自己。
于是她偷偷探出头来,看到了一张那年尚还青涩,但已经足够美艳的脸。
她立即想起了这人是谁。
沈后的侄女沈如乔,去年丧父,沈后见她生的美貌,就将她接到宫中教养。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沈后的儿子萧应持会成为太子,继承大统。沈后刻意让沈如乔陪在萧应持身边,希望他登基后,沈氏女能继续做皇后。
就在许念思绪纷杂时,沈如乔等四周的侍卫都离开,走到假山后面,蹲下身问:“你是谁?他们为何要追你?”
许念眼珠一转,马上哭丧着脸道:“我是别的宫里的侍女,刚才来送东西,不小心摔碎了花瓶,他们抓到我一定会打我。”
如果是几年后的沈如乔,一定会戳穿她拙劣的谎言。
可此时还太天真的少女,立即替她紧张起来,压着声道:“你放心,待会儿等他们松懈了,我偷偷带你出去。”
于是两人并肩坐在一处,背靠着假山,听潺潺水声,混着细碎的虫鸣声,还有远处侍卫的交谈声。
这时许念转头看着她,问道:“你是太后身边的人吧?”
沈如乔点头,然后垂下头道:“我爹去年过世了,太后就将我接到宫里,她说让我就跟在她身边,她会好好教养我,给我一个最好的前程。”
许念故意道:“真羡慕你,能得到太后的青睐。”
沈如乔神情越发忧伤,她在宫里没有朋友,此时才能倾吐真心话。
她抱着膝盖,身体显得单薄又脆弱:“可我很想回家,这里四面都是宫墙,我很害怕。”
“我很想念娘亲,还有妹妹,我妹妹长的很可爱,今年刚三岁,会扒着我的腿叫姐姐。刚进宫的时候,我经常会梦到她们,但是太后说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比她们漂亮、聪明……”
她眼中有泪光闪过,垂下头道:“如果我能和她们一样就好了……”
许念默默看着她,许多年后,她看见沈如乔奉太后之命,高傲地行使指令,或是一次次对皇帝设计勾引,总会想起当年那个坐在假山后的少女。
她说:我很害怕,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