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圣上驾到,让乱作一团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崔贵妃先是一愣,随即恶狠狠地瞪向沈如乔。
皇帝从来不会管自己设的宫宴,也不与女眷打交道。这次突然前来,莫非是因为沈如乔的缘故。
她母亲秦氏刚被从地上被搀起来,扶着腰连忙站直,顺带着拉了把还在揉胸口的邹氏,示意她赶紧准备迎驾。
其余妇人也立即站成一排,孟勤兰握着许念的手站定,突然皱起眉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吓着了?”
许念这时才回神,朝孟勤兰安抚地摇了摇头,然后与她一同站在人群中间,恭敬地垂下头,脖颈却僵硬地出奇。
沈如乔还在装醉,但已经没法借发酒疯溜走了。她好似用光了力气,眯着眼半靠在一个嬷嬷胳膊上,抬头就撞见正往这边走的皇帝。
明景帝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刚才在承德殿里,他听着齐正阳对自己说着政务,却总是听得心不在焉,最后干脆打断了他,问道:“这事昨日不是上了折子吗?”
齐正阳一愣,随即道:“没错,但臣以为,其中涉及到各项细节,需得亲自解释,陛下才能更明白。”
皇帝挥了挥手道:“朕今日有些累,等到晚上会认真查阅那份奏折,就不劳烦齐阁老一项项解释了。”
然后他不给齐正阳继续絮叨的机会,大步就往外走。
齐正阳望着皇帝离开的方向想:累了,还赶着去宫宴呢。
而皇帝脚步不停,让身后的冯慈都有些惊讶。
看起来皇帝好像很怕宫宴结束,怕他想见的人离开。
偏偏他不愿表露这种心思,也不想正经把人召见到自己面前,要假装不经意去看上一眼。
于是冯慈摸了摸脖子想:皇帝这么急着去见沈钧安的娘吗?
此时,皇帝直接走到水榭旁,目光扫过一众行礼的妇人,立即锁在了站在孟勤兰身旁的年轻女子身上。
不知为何,见到她的那一刻,方才焦躁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李公公指挥小太监把椅子摆好,皇帝坐下笑了笑道:“朕正好路过荷花池,听说贵妃在这儿设宴,就顺道过来看看,大家不必如此拘谨,都坐下吧。”
这时皇帝眼睛一斜,望见被嬷嬷架着的沈如乔,问道:“你怎么了?”
崔贵妃似是如梦初醒,连忙跑过来坐在皇帝身边,红着眼道:“陛下,刚才臣妾想着小乔妹妹就要被封常在,好心想教她规矩,可她借酒装疯,举着太后的印鉴乱发号令,根本不把臣妾放在眼里!还说臣妾应该给她跪下,因为她就代表了太后,太后在这宫里有最大的权威。”
她添油加醋告状,就是知道皇帝最讨厌太后,这话一定会触到他的逆鳞,必定会当着众人,好好惩罚沈如乔,帮自己立威。
果然皇帝听完后皱起眉,朝着沈如乔问道:“你真说了这些话?”
沈如乔在心中冷笑一声,心里知道这时自己说什么也没用。
刚才饮下的那些酒好像全涌上来,让她脚步如踩在云中,止不住地想作呕。
她厌恶地闭上眼想:皇帝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最好连常在的封号都褫夺,打入浣衣局也没关系。
皇帝见她不说话,一副已经醉了的模样,心中越发嫌恶,正要斥责,旁边突然有人中气十足地开口:“陛下,能容民妇说两句吗?”
众人立即把目光投过去,只见孟勤兰不敢抬头,但满脸的执拗,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
崔贵妃皱起眉,这次她实在忍不下去,提高声音道:“本宫以为,沈大人这般才俊,娘亲也该是知书识礼之人,怎么如此不分场合,胡乱插话!”
孟勤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她最受不了看人受污蔑,可这到底是宫里,不是在渝州,轮不到自己来打抱不平。
这时皇帝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问道:“沈夫人,你可还记得朕?”
孟勤兰一愣,鼓起勇气抬头,看见面前这张笑脸十分熟悉,惊得大叫一声:“怎么是你,萧……”
她差点喊出萧公子,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是犯了皇帝的名讳,吓得连忙道:“民妇上次不知陛下身份,若说错了什么话,陛下可千万别怪罪啊。”
皇帝大笑道:“没有,朕还记得你做的菜不错,回到宫中还时常想念呢。”
孟勤兰连忙道:“下次陛下若有空上行简这儿来,民妇再做菜款待您。
然后她马上又发觉自己说错了,人家是九五之尊,哪能随便上自己家串门子呢。
皇帝却毫不介意地答道:“好啊。”
他又笑着道:“说起来,朕还是第一次见人在面前杀鸡呢。”
两人就这么唠起了家常,让旁边的人面面相觑,想起刚才对孟勤兰的傲慢模样,顿时有些尴尬。
崔贵妃也立即换了张脸孔,笑着道:“原来夫人和陛下在宫外就认识了呢,不知当时是什么情形?”
她有心岔开话题,皇帝却不想说这些,转而对孟勤兰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只管说出来。”
孟勤兰看了眼崔贵妃,实在是不吐不快,道:“刚才沈娘子的事,贵妃娘娘可能有些误会。”
然后她直接把刚才的事全说了一遍,周围众人看着贵妃越来越阴沉的脸,都听得捏了把汗。
许念也在心中叹气,孟勤兰为人太过耿直,实在不适合宫里这种尔虞我诈的氛围。她只知道要说出实情,哪里会知道,这次得罪了崔贵妃,以后会怎么被记仇。
皇帝听完后并未说话,只是淡淡看着崔贵妃,崔贵妃立即哭起来道:“陛下,臣妾并未说错啊,沈如乔就是仗着太后撑腰,她要欺负臣妾啊。”
她边说边恶狠狠瞪了眼孟勤兰,在心里骂她多事。
皇帝想了想,将目光投向孟勤兰身边,始终未抬头的许念道:“那就让宜安乡君说说看,到底她们谁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