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父子俩请了郎中回来,和尚都已经醒了。
可郎中请都请了,总不能啥都不干就回去吧?
于是正在满院子乱转的简阳被按在了小板凳上。
蒋隽瑛很是焦急,“大夫您给瞧瞧吧,这孩子不小心吃了点儿药丸,整个人就红温了。”
郎中摸了把胡子,一手搭脉,慢吞吞问道:“药丸?什么药丸?”
“什么药丸啊大师?”蒋隽瑛转头看向盘坐在柴草堆里,闭目养神的和尚。
和尚微微睁开双眼,支支吾吾,“也,也不是什么药丸吧,就是普通补药,左不过就是些黄芪当归之类的东西搓出来的。”
“普通补药?!”郎中停下了撸胡子的手,皱眉不已。
这孩子脉搏雄发,咔咔得简直能把人手给振麻。
明显不是普通补气血的药材能做到的。
简阳也道:“啥黄芪啊,我才吃了两颗,就能这么厉害?!这黄芪得有老槐树那么粗才行了吧?”
“我上哪儿知道去,”和尚看了眼简阳,咬牙切齿道:“这是化缘得来的!不过话说回来,这瓶子里统共三颗药,你一个人吃两颗,这万一要是解毒的药,剩下的都不够给我用的,你怎么想的啊?”
“那我也不知道这瓶子里才三颗药啊,”简阳挠着冒烟的脑袋,一脸无辜,“我看着药丸小的很,想一颗万一尝不出什么门道来呢?我这不也是对你负责嘛。”
“对我负责也不会......”和尚咬着牙,却没再说下去,他只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且不计较这些了。”
此时老郎中看这女娃,说话行事没啥问题,看脉象,也就是有点儿补过头了,身子骨又孱弱,故而有点受不住。
死不了,没啥大事儿。
于是他也不想多生事端,去揭穿和尚的谎言。
俗话说得好,郎中想要做得久,那就得多开方子少说话。
于是老郎中只道:“孩子年岁小,以后莫要随便进补,只要饭吃饱就行了。
我这儿有点清热消火的药丸,给孩子连吃上三日,便也好了。”
蒋隽瑛这才放下心来,她扭头问和尚,“大师,您真的不用让郎中给您瞧瞧吗?”
“不用,我这都好了。”半跪在地上的和尚,如此道。
“可您这腿......”简洪涛还是不太放心。
和尚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就是腿麻,缓缓就行。”
行吧。
既然和尚不想看病,简家几口子便也不再多劝。
也是正好刚才简言被马车撞了,得了两个银锭子,这会儿简洪涛才有钱给女儿买药吃。
于是他掏出银锭子给女儿买药的同时,又让老大夫给儿子看看脚。
也不知道那皮破了,会不会感染.......
老大夫一瞧简言那伤势,二话不说,直接从火堆里扒拉出了一些草木灰,然后往草木灰里吐了几口口水,搅和搅和,往简言伤口上‘啪’一下!
这就解决了。
简言崩溃了,“嗷!!您老这是干啥啊?!您这口水干净吗?!我这脚要是烂了算谁的?!”
老郎中嘎嘎一乐,“挺大个小伙子,怎么这么大惊小怪?我这口水要是不干净,我不是早死了吗?
行了,这贴膏药就不收你们钱了,至于买药丸的钱,你们给我二十个铜钱就是了。”
如今二十个铜钱能买一斗面,够他们家吃上几日了。
今日这一趟跑得不丑!
老郎中挺高兴。
结果没想到简洪涛居然掏出了个十两的银锭子,给老郎中吓一跳。
他忙摆手道:“这我可找不开啊,你把我卖了都不值十两银,今日我也没带剪子,绞不了这银锭......”
“那这怎么办?我家也没有啊。”简洪涛看着院子里一堆破屋烂瓦,“即便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啊。”
突然,和尚又说话了,“我有。”
说完,他便从衣襟里掏出了剪子,另外还有个戥子,“喏,拿去用。”
简阳看得那叫一个佩服,“厉害啊和尚,你怎么什么都有啊?”
这人莫不是穿越过来的机器猫吧?
和尚却道:“施主给的。”
简阳忍不住接话:“那您这施主可给的够全面的。”
“赶紧的拿去,”和尚不耐烦道:“既然你们有了钱,就买点儿吃的吧,别一会儿再给自己毒死了。”
此话一出,简家几口都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
心虚,太心虚。
不过和尚说得也没啥错处,有了这俩银锭,倒是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待郎中走后,简洪涛就问起了蒋隽瑛,到时候他们该买点什么粮食。
此时,却听门口有人来喊:“二叔!田根!!咱们挖了好多野菜!奶让我给你们送一点来!”
说话间,那大嗓门已经进了院子。
来的少年,正是简大顺家的大儿子,名叫简树根。
看名字就能知道,这孩儿是搁哪儿生的。
见树根来了,简洪涛自然迎了上去,“来来来树根,把篮子给我吧。你看你奶也是,你们那头人比咱们多,怎么还给咱们送东西来了?”
树根挠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家里头还有呢!那山坳子里,整片整片的都是苦菜和母猪菜!
咱们今日只挖了山坳子口的,就已经收了不少了,明日咱们打算走远些,说不定还有更多呢!
对了二叔,奶让我给你带句话,明日你们也去挖去。”
“为啥啊?”简阳突然问了一声。
树根有点儿莫名其妙,他‘啊?’了一声,才道:“因为马上天要冷了,野菜马上也快没了,这会儿多挖点,一时吃不完,晒了菜干冬天也能吃啊。”
“不是,”简阳摇头道:“我是想问,为啥别的山头上连草根都挖没了,那山坳里头,却还有那么多野菜?那山坳边上不住人吗?”
“哦,你是问这个啊!”树根是个黑孩子,大概因为瘦吧,所以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脸看着就有点皱皱巴巴的,这一笑起来,整个脸看着就像个老鸡胗。
就听他解释道:“听村里一起去的人说,那山坳边上原来也是有个小村子的,不过现在没人了。
至于怎么会没人,左不过就是这几年闹灾荒,死的死,走的走了吧。”
倒也有可能。
简阳点点头,“那明天你们走的时候,喊上咱们。”
树根应了声好,把野菜倒在了院子里,便走了。
他甚至没问院子里,为什么有个和尚。
蒋隽瑛因此夸他,“这孩子倒是稳重,有边界感。”
实际上,树根这孩子心眼子大的很,压根就没发现这院里还多了个人!
...........
经过简家四口人的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先去看看粮价,再决定买啥粮。
一切随机应变。
可这会儿又不是二十一世纪,想买啥,楼下就有便利店。
原本没粮食,跟隔壁邻居匀点儿也行,可这会儿正闹饥荒呢,别说跟邻居买粮了,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地主家,也都没有余粮了。
村里人想买粮,只能去县城几个大粮铺去碰运气。
好在老房那边送了一大篮子野菜来,简家四口今晚倒也能混个菜饱。
就是和尚打死都不再吃这野菜了,他硬挺着说自己不饿,这野菜汤还是让简家四口自己慢慢吃吧。
只是今日他实在是太累了,晚间还得在简家院子里留宿一晚。
简洪涛对此的回答就是,“睡呗,您爱咋睡咋睡。”
人,一旦没有了房子的束缚,天大地大,那就全是你的家了!
简家所在的村子,名叫南湾村,算是东州府靠北的一片区域。
而这东州府,在这大尧国,算得上是北方了。
此时正值秋末,这几天天气原就冷得很,所以晚上露天睡觉,也确实冷的很。
再加上这日晚间又起了大风,篝火点了灭,灭了点,一家人加上个胖和尚,差点儿没冻死过去。
只有简阳,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那药丸的缘故,手脚发烫,站在风里也不觉得冷。
可其余的几个活人总不能被风吹死吧?
反正隔壁人家已经走了,简洪涛干脆带着孩子老婆和胖和尚,踹开了隔壁院的门,住去了邻居家。
实际上,邻居家压根没锁门,屋子里头除了点儿曲里拐弯的破凳子烂椅子,别的啥都没有。
这家人家,连床都卖了。
不过对于连屋子都没有的简家来说,有个屋子能挡风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也不挑剔啥,只抬着从自家院子里卸下来的两扇大门,就直接入住了。
那两扇门,是被他们用来当床的。
有了屋子没了风,累了一整天的简家四口,很快睡晕过去了三个人,和尚也找了个墙角,打坐休息。
只有简阳,直愣愣躺在门板上,睁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困意全无。
好饿,好饿啊,好饿好饿啊,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明天呢?!
她想吃八个肉包子,三十个饺子,五十个馄饨,三只烤鸡.......
一直到简阳脑子里上齐了满汉全席,她听到了和尚起身的动静。
她转头看向和尚。
正偷偷摸摸扶着墙起身的和尚,突然在黑魆魆的屋子里看到一双闪亮亮的眼睛,差点儿没被吓出魂来!
他稳住身形,怒问一声:“你干嘛呢!!”
简阳老实回答:“睡不着!你要去干嘛?出家人不准骗人嗷!”
“.......出去偷吃。”和尚咬牙切齿道。
“给我吃点。”简阳不要脸道。
“......走!小点儿声,别吵醒他们!!”和尚用很强的气音说道。
简阳没出声,只一个咕噜爬了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跟着和尚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