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以后,杜敏每天在地里忙活,陆续种上了玉米,红薯,在地头上种了一点黄豆。
张狗儿天天跟着她下地干活,晒的跟个黑土豆似的。
张五哥在学堂里慢慢上了道,学完了三字经,又开始学百家姓,还是每天回来念念叨叨,狗儿在旁边玩着听着,偶尔出声提醒哥哥这里背的跟刚才不一样。
系统提醒她,“你真的不让狗儿跟五哥一起去上学吗?他肯定学的比五哥好。”
“不了,还是别拔苗助长了,再说我一个逃荒过来的,家中两个小儿上学,这是有钱呢还是有钱呢?”
老祖宗又每天到村口坐着,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一坐就是一天,狗儿不跟杜敏去地里的时候,就跟着老祖宗在村口玩,他的玩伴除了狗蛋,又多了虎子、狗剩、二蛋……
狗蛋问狗儿,“五哥在学堂里有好玩的吗?”
“不好玩,夫子老打他手板子。”
“为啥?夫子这么厉害?”
“夫子要听哥哥背书,背不出来就得挨打。”
狗剩给出了结论,“五哥真惨。”
狗蛋说,”我娘说的,认字好啊,认字就可以去城里当伙计,赚银子娶媳妇。”
“切,媳妇有什么好的,老管你,到时候连你吃块饼子都管着,烦死了。”
“你懂啥,没有媳妇怎么生儿子?没有儿子怎么生孙子?你家的根到你这儿就断了,你连去见祖宗都没脸,知道不?”
狗蛋一本正经的教给狗剩,论辈分,狗剩得管狗蛋叫七爷爷,所以狗蛋跟个小大人似的说狗剩,狗剩只好应了声,“知道了。”
刚入五月,天气就热了起来,杜敏送完张五哥去城里转悠了一番,回来时背筐里装了五斤糯米,两捆子粽叶,一包大枣,一块五花肉。
泡好糯米,煮了粽叶,腌了咸肉,杜敏包起了粽子。
煮好了粽子,米香味飘出老远。
老祖宗吃了一个,不肯再吃了,糯米不好消化。
春花笑嘻嘻的进来,“杜姐姐做的什么?好香!”
“咦你这鼻子好长,刚煮好的粽子,快尝一个。”
范春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叫杜姐姐了。
春花拿起一个粽子,没马上剥开,“杜姐姐,你这粽子包的好小巧啊,真好看。”
杜敏包的是传统的四角粽子,有的里面塞一颗红枣,有的是一块咸肉,用的是空间里的香糯米,一剥开粽叶,浓郁的米香扑鼻而来。
“杜姐姐,你,你包的怎么这个结实?我娘包的一剥开粽叶全洒了。”
“大婶那是用的饭米吧,包这个得用糯米,糯米粘粘的,煮出来就紧实。”
春花吃了一个,杜敏又给她装了五个,回家一人一个别打架。
送张五哥去学堂的时候给他提了十个,让他送给夫子。
师娘拿到手里还热乎的粽子,“这孩子家里倒是知礼,你可得上点心教人家。”
夫子有点不解,“不都一样送的节礼,为啥要挑出他来单说?”
“那能一样嘛?你瞅瞅,这粽子肯定是自己包的不同口味的,外面系的绳子颜色不一样,这说明啥,人家是费心思了,不像那些个,大街上到处都有的东西,随便一买送来了。”
“你还真难伺候!”
夫子吃了两个粽子走了,哎这个咸肉的粽子还挺好吃,该叫夫人再给我留两个的,也不知道家里的两个小兔崽子会不会全吃了。
小兔崽子们不负众望,和娘亲高高兴兴的分食了剩下的八个粽子,这个粽子跟捉迷藏似的,一会儿是纯白米的,一会儿是咸肉的,下一个是大红枣,再来一个,没啦?怎么吃这么快?
六月六,晒龙衣,家家户户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晾晒。
杜敏在院里扯了根绳子,把老祖宗的棉袄拿出来晒,张五哥和狗儿的棉衣棉裤也找出来晾晒。
一个媒婆模样的人从门口路过,“敢问村长家在哪里?”
“顺着门口这路走到村子中间,一溜五间房就是。”
“哎多谢!”
“这是来给春花说亲的?”
系统回答,“正是,春花的正缘来了。”
果然晚上,范春花羞羞答答的来跟杜敏说,媒婆给说了一门亲事,男方是二十里外的福安村村长家,说的是他家的大小子,今年十八,读过三年私塾,家里十间大瓦房,到时候给他们两间。
“家里的老大?他下面有几个弟弟妹妹啊?”
“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上头呢?有几层婆婆?”
“哎呀杜姐姐,我没问那么多。”
“好吧,你满意就好。”
系统不解的问道,“为啥要问几层婆婆啊?”
“一个是看看他家人的平均寿命,另外一个,婆婆多了头顶上紧箍咒就多了呀,催生是必须的,一个肯定不行的,两个三个不嫌多”
这年月,家里越穷孩子就越多,大概唯一的正事就是生孩子。
春花不久就定亲了,再过半年出嫁了,从此红山村少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福安村多了一个老实持重的大嫂。
张五哥上了三年私塾后,回来对杜敏说,“娘,过了年我不上了吧,我,夫子说我没有灵气。”
“啥?没有灵气?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嘎嘎笑,“人家没好意思说五哥榆木脑袋,孩子太老实了。”
“行,不上就不上吧,回来跟娘种地,让狗儿上去。”
“哎!”
张五哥瞬间高兴了,他太难了,夫子每天讲的跟天书似的,字他都认识,就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而张狗儿则摩拳擦掌,“终于轮到我上学了?”
“是啊,你高兴吗?”
“那是自然,哥哥你等着,等我给你报仇。”
杜敏一听这是哪儿跟哪儿呀?“报什么仇?小小年纪不学好,去了好生学知识,不要跟同窗起冲突。”
“知道了娘。”
老祖宗看着两个孩子笑,这三年过去了,她的精神还是那么好,有人问她高寿,她果然还是“八十了,该走了,棺材板都放朽了。”
村长的老娘受了风寒,村长给请了大夫,喝了几副药后却起不来了,把村长给急得,去城里请来了济生堂的老大夫,看了之后说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吧。”
村长老娘范王氏倒看的开,“我都八十多了,活够本了,你爹在底下都等急了。”
春花回娘家看奶奶,见奶奶虚弱的躺着哭了,奶奶前不久还慈祥的对着她笑,现在一下子瘦的脱了相,自己却不能时时在她身边侍奉了。
杜敏扶着老祖宗去看范王氏,范王氏吃力的抬起手,抓住了老祖宗的手,“老祖宗,我要先走了,不能再伺候您了,您要好好的啊。”
老祖宗眼里含着泪,摸了摸范王氏,“好、好,不受罪。”
范王氏的葬礼古朴又隆重,村长哭的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来。
春花哭的死去活来,哭着哭着晕倒了,醒来后得知自己怀孕了,已经一个半月了。
此后家里人就不让她靠近灵屋了,死生不相见,这是这里的规矩。
杜敏被村长安排过来跟春花说说话,省的她胡思乱想。
“春花,你要不要喝水?”
“杜姐姐,我这样是不是不孝?”
“傻姑娘,啥是不孝?活着不奉养才是不孝,你这是特殊情况,再说咱这里的规矩不就是怀孕的不能进灵屋,不能坐喜床?别想那么多!困了就睡,饿了就吃才适合现在的你。”
“噗呲”
春花被逗笑了,随即意识到这是奶奶的葬礼,又扳起脸,“杜姐姐,不要逗我了,我睡会儿。”
“对,这才是你该干的事。睡吧,我看着你。”
杜敏想起了远在蔡州的婆婆张马氏,也不知道她嘎了没有?
“没有,瘫痪了,拉屎拉尿都在床上,浑身长满了褥疮。”
“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死了倒解脱了,活受罪多好!”
老祖宗自从范王氏的葬礼后沉默了许多,在村口坐着的时间越来越多。
杜敏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多做一些松软可口的食物,让张五哥叫她回家吃饭。
张五哥自从不上学后,又跟狗蛋狗剩玩到了一起。
一帮臭小子整天在村里跑来跑去,张五哥很快就晒成了黑土豆。
秋收开始后,张五哥跟着杜敏掰玉米,割豆子,刨红薯,十岁的人跟个壮劳力一样干活,从不叫累。
杜敏有意锻炼他,以为他不出几天就会想起上学的轻松日子,不料张五哥是真不想回去了。
行吧,种地就种地吧,忙完了秋收开荒去。
日子过得飞快,张五哥适应了种地,学会了看农时,看天气,俨然奔着老农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张狗儿去了学堂后改名叫张君润,取君子温润如玉之意,虽然狗儿现在的形象一点不像君子,还是那么黑黑瘦瘦的。
张君润的学习进度比张五哥那时候要快,因为三百千弟他倒背如流,论语大学中庸也滚瓜烂熟,夫子略一讲解就全过了。
就是练字要从头开始,从一撇一捺练起,一开始手腕子没有力气,写出来的字软趴趴的,像歪歪扭扭的蚯蚓堆在一起一样。
五哥看了笑个不停,张君润淡定的看了哥哥一眼,“笑啥?你那笔字比我强不了多少吧?”
五哥的笑声戛然而止,郁闷的拿起衣服出去了,他的字练三年了,依旧上不了台面,心里嘀咕,你说我挑担子都能挑几十斤,怎么就拿不好这小小的毛笔呢?
又过了一年入冬的时候,老祖宗有点精神不济,不愿意动,胃口也不好。
“系统,检查一下老祖宗的身体。”
系统扫描了一下说道,“就是年龄太大,身体各个器官自然衰竭了,没有办法。”
杜敏去找了村长范栓柱,请来了大夫,大夫把完了脉,来到外间屋里说道,“老人家年纪太大了,油枯灯尽了,准备准备吧。”
这天天气晴朗,太阳暖和和的,晌午的时候老祖宗忽然对杜敏说,“扶我到院子里坐会儿。”
杜敏拿了褥子铺在凳子上,小心的把老祖宗扶出来,晒了一会儿太阳。
系统提示杜敏,“小心,回光返照。”
杜敏喊过来正在搓玉米的张五哥,“五哥,你快去找村长爷爷过来,让他多喊几个人。”
张五哥看了看老祖宗,撒腿就跑。
村长带着一帮子人来的时候,老祖宗正倚着被子坐在炕上喝鸡蛋茶。
“来了。”
老祖宗平时雾蒙蒙的双眼忽然清明了起来,她一一望向村长、老倔头、二婶、四婶……
“栓柱啊,我要走了,去找你爷爷去了,我走后,直接把我埋了就行,打两刀纸烧烧,不要办席。”
村长大声说道,“老祖宗,咱村有银子,我给您好好办后事。”
老祖宗摆摆手,“不用费那个钱,我啊,这辈子该吃的吃了,该享用的都用了,知足啦。”
喘了一大口气又说道,“我这个院子,等我走后,让五哥母子住着吧,不要收她们的银子,这几年,多亏了她们照顾我。”
“行,我记住了。”
村长握住老祖宗的手,“您歇会儿,日子还长着呢,不急啊。”
“我,我要走了,你们都是好的,好的……”
老祖宗含笑看了看众人,头一歪,没了气息。
“老祖宗!老祖宗!”
“太太!太太!”
张五哥大声哭了起来,这几年要不是这个慈爱的老人,他们母子哪有这样安逸的生活。
杜敏和众人都泪流满面,村里最长寿的两位老人都不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屋顶地上一片雪白,似乎也在哀悼这个老人的离去。
虽然老祖宗留下话不要大办,村长还是给她扎了全套扎彩,把老祖宗埋在了范家祖坟她丈夫和儿子的衣冠冢旁边。
全村人都自觉为她戴了百天孝,杜敏和张五哥张君润亦是如此。
临过年的时候,大雪下个不停,路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
学堂里早早放了年假。
杜敏早在系统的提示下备足了柴火,这样的天气正好窝在家里猫冬。
张君润人在家里,吃了饭就是猫在炕上练字背书,炕桌这边,杜敏纳鞋底子,张五哥蹲在炕下边搓玉米,剥花生,总之不让自己空着手。
这天下晌,三人正在屋里各干各的,院门被拍响了,“杜娘子,杜娘子开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