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哥站起来往院里望了望,“娘,有人找你,我去给开门?”
“去吧,先问问是谁外开。”
这个大雪天,谁闲着没事往外跑?
“来给你家五哥做媒的,有人看上你家五哥了。”
系统笑嘻嘻的给她解惑。
“有病吧,哪个好人这么大雪天出来给人做媒?”
“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给足了下刀子也有人来。”
杜敏不解道,“我家五哥才十二,哪个不开眼的看上了他?”
狗儿偶一抬头,见杜敏皱眉的样子,“娘,怎么了?”
杜敏忙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没事,戳着手了,我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来到外间屋子坐下,不一会儿张五哥引着一个“雪人”进来了。
“雪人”站在屋檐下,用帕子擦了擦头上脸上的雪,露出一张抹了脂粉的大脸,那粉被雪这么一粘,又拿帕子一抹,脸上露出来了东一块西一块的黑黄色的皮肤,杜敏一见好玄笑出声来。
那媒婆又拍了拍身上的雪,这才迈步进屋,一进来就见杜敏坐在当间,忙上前说笑着说道,“哎哟,这就是杜娘子吧,真真好风采。”
伸手不打笑脸人,杜敏只好说道,“请坐,五哥,去倒茶来。”
媒婆坐到杜敏对面,“杜娘子,一向可好?”
“还过的去,不知大娘你冒着大雪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哎吆,是有桩天大的喜事要与杜娘子说,不然这样的天老身早躲家里暖和了。”
“天大的喜事?大娘你莫不是开玩笑?我家就三口人,喜从何来啊?”
这时张五哥捧着碗过来了,媒婆看着张五哥笑道,“正是这位小哥儿,杜娘子,这是你家大公子?”
“我们庄户人家,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这正是我的大儿子。”
张五哥听见说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啥意思?
“是这样的杜娘子,咱们府城有一位王老爷……”吧啦吧啦。
原来王老爷是耀州城里的富户,家中有一个商队,做着皮毛布匹生意,颇有一些资产。
这王老爷生意做的挺顺手,就是有一个天大的憾事,家中一位正妻,七八个小妾生了十二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
王老爷如今快五十了,近几年越发感觉力不从心,没有儿子,这挣再多银子有什么意思?
十二个女儿出嫁了七个了。
王老爷偶然遇到一位化缘的老和尚,老和尚说,“你家女人太多,阴气过重,不改变的话万贯家财也守不住。”
王老爷急忙问如何化解,许诺给老和尚的庙宇捐银百两,老和尚说,“招赘吧,需找东南方向的,年岁小一些,最好读过书,读书之人明理,不会觊觎你的家财。”
这样王老爷找了城里好几个媒婆,让她们去找合适的人选,事成之后谢媒银百两。
这些媒婆接了任务,城里适龄的男孩都扒拉了一遍,好人家的孩子谁想去当上门女婿啊,剩下一些带去给王老爷看时,总会出各种各样的溴事,王老爷一看这些也太上不了台面了,不行不行,再去找,远点的也行。
这个媒婆以前来过红山村,想起来有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日子应该不好过,说不定能行,就上门了。
“杜娘子,王老爷说,家中有三个女儿正待婚配,小哥儿可以先看一看,跟哪位有缘,成亲之后王老爷会亲自教他做生意。”
还三个女儿可以挑选,这是拿女儿当大白菜吗?任人挑选?
杜敏摇摇头,“我家五哥还小,再说他生性愚钝,不是做生意的料,大娘请回吧,这事没得商量。”
媒婆不死心,“杜娘子,真不好好想想吗?王老爷家可是有名的富户,小哥儿去了之后,你家可就吃喝不愁了。”
“我家现在也吃喝不愁, 我们是农户,种地打粮食才是我们的本分,不用想,你请回吧。”
媒婆站起来跺跺脚,晦气,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这个杜娘子不识抬举,给了登天梯也接不住。
又看了看张五哥,虽然黑黝黝的,但是五官端正,目光清明,一看就没有坏心眼,多好的人选啊,回去告诉王老爷去,让他再想办法。
“五哥,你不怪娘吧?这上门女婿不是好当的。”
“娘,我知道,不成材的人才会去招赘,我是咱家的顶梁柱,怎么能做这种事?”
“好,往后娘定给你找个勤快俊秀的媳妇,不急啊,现在咱住的这房子不是咱自家的,怎么着也得等盖几间屋子再找媳妇。”
“都听娘的。”
张五哥目露羞涩之意。
杜敏盘算着,过了年找村长买块地皮,盖上五间屋子再说。
晚饭做了疙瘩汤,葱花炝锅,切了几块腊肉煸出油脂,再放上白菜丝,热腾腾的喝了舒服。
张五哥喝了三碗,又吃了三块玉米饼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是说着玩的。
张君润吃饭秀气一些,也喝了两碗,吃了一块饼子。
一夜无梦,天亮的时候大雪终于停了。
一早起来张五哥就去铲雪,先用长杆子把屋顶上的扫下来,不然太阳出来开始化雪了,屋顶上苫的是草,很容易漏屋里去。
再把院子里的雪推出去,推到路边沟里。
张君润起来了跟他一起干。
杜敏做好了小米粥,煎了糊塌子饼,切了咸菜丝,滴上两滴香油,喊他们两个回来吃饭,“吃了饭再去干,肚里空空的难受,不急这一时。”
张五哥张君润干的一头汗,回家来温水洗了手脸,两人狼吞虎咽的吃了饭,又出去了,院子里扫干净,街门外也得扫出路来,不然雪化了水再流到家里来。
杜敏出门看了看,勤快的人家都有人在外面清理积雪,都是男人就来家了,让两个小子干去吧。
正坐在炕上剥花生,五哥跑进来,“娘,村长爷爷说前头五奶奶不在了,让看看能去帮把手吧。”
“我这就去。”
五奶奶家里就一个孙媳妇带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孙子前阵子刚得了急症不在了,这她又走了,不知道这个孙媳妇能把这家撑起来吧。
杜敏穿的厚实的,踩着雪来到五奶奶,已经有两个婶子大娘来了,正在烧水要给五奶奶擦洗一下穿送老衣服。
那个小媳妇揽着两个孩子缩在墙角,低着头也不招呼人。
“杜娘子,你害怕吗?”
“我不怕,三大娘,我该干啥?”
“你把这盆水端过去,我找个手巾给她擦擦,旺儿娘,别缩在那里了,把你婆婆奶的送老衣服找出来啊。”
小媳妇抬起头,“我,我不知道在哪里?”
“咋不知道?去你婆婆奶屋里找啊,我头两年就听她说过,送老衣服早做好了。”
小媳妇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跑里间屋去,一阵翻箱倒柜,提着一个包袱出来了,“是,是这个吧?”
三大娘打开一看,簇新的老蓝色的一摞子衣服,“是这个。”
三大娘打湿手巾,给五奶奶擦洗,嘴里念念叨叨,“五婶子,我给你擦干净啊,咱穿好衣服,干干净净的走,别恋着家里啊。”
“旺儿娘,来搭把手。”
旺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回墙角了,闻言疯狂的摇头,“我,我不敢。”
“你!你这孩子,这是你婆婆奶,有啥不敢的?快过来!”
“不不,我不去,我不去。”
五奶奶不知道是夜里什么时候去的,身体有一些僵硬。
“杜娘子,你来,把这衣服一层一层套好,哎对,就是这样,回头一遍就穿上了,裤子也是,从里到外套好。”
五奶奶的送老衣服做的齐全,里衣夹衣棉袄棉裤袜子鞋子。
又来了几个大娘,大家一起合力给五奶奶穿好了衣服,抬到了灵床上,旺儿娘领着两个孩子跪到了床边上。
村长在院里喊道,“三嫂子,三嫂子待屋里吗?”
三大娘起身出去了,“大兄弟,啥事?”
“你问问侄媳妇,五婶这个殡事殡几殡啊?”
旺儿娘有点呆呆的看着三大娘,“我,我没有银子。”
“没银子?你婆婆奶一文钱没交待给你?”
“奶奶昨夜咳嗽了一阵,我给端了碗水,她让我滚去睡,天亮我再去奶奶就没气了,啥话也没跟我说。”
旺儿娘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手紧紧的贴在衣服上,里面是刚才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二两银子,老太婆对她不好,她才不要把这点钱全花出去呢。
三大娘出来跟村长说了。
村长沉吟了一下,“五婶子娘家在山里头,这么大雪也没法去送信啊,问问旺儿娘,她娘家能来人吧?等她娘家来完人就下地吧,咱帮趁着点。”
“我娘家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没有他们的信。”
村长这才想起来旺儿娘是逃荒路过这里,被她爹卖给五奶奶家当童养媳的。
“那停一天,明天上山吧,我找地理先生带几个人先去点穴刨坑。”
这么冷的天就怕地不好刨,都冻上了。
五奶奶的后事就这么草草办了,没办法,谁让她家又没人又没钱。
日子慢悠悠过着,张君润十二岁考过了县试,成了一名小小的童生。
来杜敏家里的媒婆多了起来,本村的婶子大娘大嫂子的也都找借口往杜敏家跑。
杜敏家早搬到村北头了,一溜五间大瓦房,大大的院子,谁看了不眼热。
两个儿子,一个是童生,往后还得考秀才,大儿子虽然在家种地,但是长的高高壮壮的,家里十五亩地,打的粮食娘三个肯定吃不了,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一天张五哥扛着锄头从地里,羞涩的对杜敏说道,“娘,您能不能帮我上四奶奶家提亲?”
杜敏惊奇的问道,“四奶奶家?你看上她家哪个丫头了?”
张五哥口中的四奶奶就是四婶,她家三个儿子生了五个孙女,岁数差不不了几岁。
“是蓉姐儿,二叔家的老大。”
“是那孩子啊。”
杜敏脑中出现一个不算太高的圆脸姑娘,见人总是怯生生的,不是背着弟弟,就是背着弟弟。
“丫头倒不错,可她家人口太多了点吧?下头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只怕没有什么嫁妆。”
张五哥急切的说道,“娘,没有嫁妆怕什么?咱家又不缺她那点东西,她很勤快的,种地喂猪洗衣服,样样都会干,我俩好好种地,日子肯定能过起来。”
杜敏深深的看了张五哥一眼,“就因为她能干,你觉得她娘会要多少彩礼?”
她底下那么多弟弟妹妹,她娘能轻易让她出嫁?出嫁了家里地里的活谁干?
“多少?娶媳妇都是十两八两的吧?”
“我托人去给你说,行不行的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为啥会不行?她人很好的。”
“我知道她很好,可是五哥你要知道,她的婚事不是她自己做主,得看她爹娘的意思,这么说吧,村里人讨个媳妇十两八两的都有,再多一点,十二两十五两,没有超过二十两的,你看着吧,看看她爹娘能要多少?”
杜敏没说出口的是,万一是个伏地魔,离娘家这么近,往娘家扒拉东西最方便了。
找了二婶当媒人,当天晚上二婶就来给回话了。
“二婶,怎么说?”
二婶拍了拍杜敏的手,“要我说啊,你家五哥条件这么好,找个啥样的姑娘不行?我那个侄儿是个没成算的,他那个婆娘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彩礼,我都说不出口,又不是天仙,咋能这样要法?我劝了半天,她只不松口。”
杜敏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张五哥,“那行,二婶子,既然这样也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辛苦您了二婶。”
“嗐,就这两步路,有啥辛苦不辛苦的,我只心疼我那个侄孙女儿,多能干的一个丫头,过了你家这个村可再找不着这么好的人家了,唉,有她爹娘后悔的时候。”
杜敏给二婶提了一包点心,“回去给小孙子甜甜嘴,不能叫您白跑一趟。”
“不不不,这不能要,就是递个话的事,还没成,要是成了我拿着就罢了。”
“成不成您都跑腿了呀,快拿着。”
送走了二婶,张五哥抱着头蹲在地上,“娘,我,我真不知道她娘是这样的人,她,她也太可怜了。”
“可怜见的,咋整?托生到这样的娘肚子里,这就是她的命。五哥,娘再给你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