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泠心头一颤,抚着伤疤的手也是抖了一下,她不知太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她缓了下,抬起头,轻蹙起眉,试探地问道:“殿下那日也在?”
“孤是去寻十二的,起火时,十二被困在二楼。那日孤并非不救你,只是想着将十二先抱出去,再折回来救你。只是没想到,那火势竟烧得那般快,短短几息,那戏台便烧得七七八八了,廊间的梁柱也被烧上了。更不知你因此困在那处,若是孤——”
“殿下说笑了,臣女为何要记恨殿下?那日的事情,薛泠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场火烧的很大。”
她不想再提,“臣女前些日子夜夜梦魇,还望殿下莫要再提那日的事情了。”
她这般说,谢珩只好不提。
马车的车厢没人开口说话,越发的安静。
薛泠心头烦躁,满脑都是方才太子说的那些话。
她忍不住又掀起了车帘,想看看,到底要何时,才能到山脚下。
外头林木葱葱,薛泠便是看了,也不知此刻行到何处了,她只好将车帘重新放下。
太子在一旁将她的神色收进眼底,便更加确定,她说什么忘了些事,不过是编造出来诓他的谎话罢了。
若她当真的记不得,为何他方才一番解释后,她越发的焦躁不耐。
太子收了目光,低头看着腰间的木牌,取下当着薛泠的面,抚了一遍又一遍。
见他这般,薛泠心头更加烦躁,不过一会,她已经掀开车帘往外瞧了好几次。
太子勾了下唇,怕真的把人惹恼了,这才将木牌重新系回了腰间。
薛泠第七回往马车外瞧去时,终于瞧见了平路。
“殿下,臣女想去庄子避暑,今日便不回城中了,不若臣女将这马车让给您?”
听到她这话,太子轻哼了一声:“薛小姐当真是大义,你将马车让给了孤,你又如何去庄子?”
“奴婢让护卫去再寻一辆马车来便可。”
“这个时辰,外头日头如同火炙,薛小姐还不如和孤一同回城,今日便先回伯府,待过两日,再去庄子也不迟。”
薛泠也知自己的理由有些蹩脚,若是真的计较起来,根本就站不住。
偏偏太子还故意顺着她的话这般说,薛泠心虚又有些恼自己,半天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能闷闷应了一句:“殿下说的是。”
她的算盘落空,还得同行半个多时辰,薛泠都有些后悔今日去普济寺了,若是今日没去普济寺,便不会碰上太子。
薛泠正觉得郁闷之时,外头却传来了雷声。
那闷雷惊人,她险些被吓了一跳。
薛泠忙撩起车帘往外瞧,只见方才还好好的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
这天瞧着,好似要下暴雨。
薛泠莫名想起去年的那一日,她下山时,马车陷进坑里,惊雷滚滚之时,太子的马车从一侧经过,她迟疑再三,还是上了他的马车。
从那一日起,她和太子之间便开始了纠缠不清。
“小姐,好似要下暴雨,前头有一处村落,可要去避雨?”
这夏日的雨下得大,落下来便是倾盆大雨,更别说今日这天色黑的这般快,远处的乌云一块块的压过来,瞧着就吓人。
若是平日,薛泠自是想都不想,便让车夫去附近村落避雨。
可今日不同,这马车上,还有太子。
“殿下,可要避雨?”
“薛小姐的马车,自然是客随主便。”
薛泠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未有变化,这才让车夫赶去附近的村落避雨。
今日薛泠运气还算不错,马车入了村子,雨才落下来。
那雨下得极其快,豆子般大的雨滴,打在马车上,那声音听着,好似要将车篷击穿。
春红顶着雨水,去了前面的农家借地方躲雨。
她们去的农家,正是这个村子里正家,难得的青砖房,房子也比较大。
那里正是个有眼力的,一眼便瞧出来薛泠和太子二人身份不简单,特意将家中老少都遣去房里了,只余他和老妻在一旁陪着。
“贵人,可要喝些粗茶?”
薛泠瞧着里正的老妻提着茶壶过来,莫名便想起她在亳州被那陈芷萱算计,被太子从那山上的破庙救下后,二人借宿农家的事情。
“谢谢婶子。”
说是粗茶,薛泠却也不是没有喝过真正的粗茶,那是茶梗泡出些茶味,除了有些茶香,是当真不好喝,喝着又涩又干巴。
这茶虽也干涩,喝着确实不是什么好茶,可那杯子里面飘着的茶叶,已经说明这茶水比真正的粗茶好许多了。
茶叶本就不是农家舍得买来喝的,这里正家境瞧着不错,家里应是备了些茶叶待客。
今日这茶,便是他们能拿出来的“好茶”。
外头的雨不过片刻便如同水柱般,屋檐落下来的雨水接连不断。
厅里无人说话,里正看着那男子的气势非凡,也不敢轻易开口。
薛泠一路上未沾一滴水,喉间早就干渴,她抿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喉,方才觉得好了些。
太子不开口,她一个女子,更不好开口。
薛泠瞧着外头的下着的雨水,本以为太子不屑于和里正交谈,不想他却在此时开了口,和里正聊起了这村子。
贵人主动开口,里正刚开始还有些忐忑惶恐,生怕自己说错了,一不小心便得罪了贵人。
虽说他们这村子就在皇城外,可说到底,他们家里也就是地里刨食,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贵人,县里的富户就已经是不好招惹了,更别说眼前坐着的人,以前这就是那京城里面的贵胄。
可聊着聊着,里正发现这贵人好似比那些富户还好说话些,聊着聊着,话便不禁多了些,主动说起了地里的事情。
里正说得多了,被发妻杵了一肘子:“你说这些作什么,贵人又不种地,莫要脏了贵人的耳。”
里正有些讪讪,看着太子眼神小心翼翼的:“是,是我胡说了,贵人莫要听我胡说。”
“无妨,这些我从前只在书中学过,今日听里正一说,才知纸上得来终觉浅。”
薛泠听到他这话,不禁瞧了他一眼。
自太子被立后,他在坊间的名声一直很好。
薛泠本以为他表里不一,今日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她轻转了下手上的茶杯,也开口帮了句:“我方才听得入了迷,里正说得真是精彩。”
里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些庄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