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诚意伯当即修书一封,派人送去闻祁处。
所幸闻祁这些日子都还在上京,接到诚意伯的书信,便亲自来了一趟诚意伯府。
薛泠未想到,他竟来的这般快。
见面那日,她心虚不已,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诚意伯和梁氏二人对望一眼,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花厅。
她们二人走后,花厅便只余下薛泠和闻祁二人,还有一旁伺候的丫鬟。
薛泠深知这等事情,实在是荒唐至极。
可她亦是诚心想嫁给闻祁,虽有真心却无情意,一时之间,她不知从何说起好。
“薛小姐,可是有事相商?”
闻祁见她眉头紧蹙,轻笑了下,主动开声询问。
薛泠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薛泠确实有要事想与闻公子相讨。”
早说晚说,迟早都是要说。
薛泠轻咬了下唇,支开了翠月和一旁的丫鬟,花厅里如今便彻底只剩下她和闻祁两人。
“闻公子,我接下来的这些话,实在是让人觉得荒唐无耻,若有冒犯,还望闻公子见谅。”
闻祁见她神色肃然,也敛了笑意:“闻某知道薛小姐并非无耻之人,薛小姐不妨说来闻某听听,便是真的荒唐,想来也是薛小姐被逼无奈。”
薛泠那夜未和父亲说她和太子之间的纠缠从何而起,她阿爹想来只觉得二人不过是情意相通。
可她将来若是嫁给了闻祁,她和太子之间的事情,薛泠不想隐瞒。
“闻公子,说来你或许不信,我并非个好女子,还未和离,便已经同外男有染。”
薛泠说到此处,不禁转开了目光,实在是无颜面对闻祁:“那外男也非寻常男子,而是太子殿下。”
“如今太子想要娶我为太子妃,可我却不想当这太子妃,思来想去,便只能寻闻公子你帮忙。”
要说闻祁心中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
薛泠短短两句话,每一句都足够惊世骇俗,这若是传出去,只怕她在这上京是难以活下去。
可她说得又这般坦然,也并未对自己的行事辩解。
闻祁心绪复杂,一时间,也有些难以言表。
“我在闻公子对我有意,不瞒闻公子,便是没有太子此事,我亦打算嫁与你。只是如今多了此事,若我贸然提出婚嫁,将你蒙在鼓里,此等行径,实在下作。”
“薛泠亦知,我做的那些事,沾不上半点贵女之德,更是坊间那等不守妇道的贱妇。闻公子你这等君子,若是娶了我,便是被我糟蹋了。”
“但薛泠确实寻不到更好的人选,若是公子能助薛泠这一回,三年后,我愿奉上十万两银子,自请下堂,若是公子在这三年中,有心仪女子,薛泠也愿意提前自请下堂。”
闻祁望着身侧的女子,她句句都在自贬,好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般。
可明明从前她是被辜负的那一人,如今又是被胁迫的那一个。
闻祁确实觉得她行径有些荒唐,可细想,却又觉得薛泠不过是个可怜之人。
若非她那前夫那般负心,想来她也不会被太子盯上,更不会沦落到如今不得不委身于他的境地。
闻祁越想,便越发心疼薛泠。
“薛小姐不必如此菲薄,闻某相信自己的眼光,薛小姐若真的是那等水性杨花的女子,在亳州,你便不会与闻某那般疏远。”
薛泠听到他这话,眼睫微颤,深知自己这一回也没有看错人。
不管她和闻祁将来如何,想来都不会落得比和崔钰那三年更惨的下场。
她不喜狡辩,错了便是错了。
“闻某从前未想过要成亲,是遇上薛小姐后,才有这样的想法。薛小姐看得上闻某,是闻某的荣幸。”
薛泠一怔:“……你当真这般想?”
“薛小姐不必将闻某想的那般好,更不必将闻家想的那般好。”
听他这话,薛泠便知,想来他的过往亦不简单。
“你不觉得我不守妇道,实在荒唐吗?”
闻祁笑了笑:“薛小姐和那崔少卿的事情,梁知州已经和闻某说过了,这世人要求女子守妇道,男子却能三妻四妾,本就荒唐。”
“你……竟会这般想?”
“为何不可这般想?”
薛泠也笑了下,摇着头:“只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是离经叛道得很。”
“离的什么经,叛的又是什么道?谁又能保证,那经便是绝对的正确,那道,又是绝对的正道呢?闻某不过是,去过的地方多了些,见过的也广阔了些,才知道,这世上的约定俗成,换了个地方,或许就不一样了。”
“薛小姐还不知道吗?在那西南的山间,有些习俗,行的是女子走婚,意思是,一个女子,可以和不同的男子生育,孩子会留在女子家中,而男子,则可以轻易替换。在他们那处,三妻四妾才叫离经叛道。”
薛泠听到闻祁这话,心中震惊不已:“……闻公子,你会觉得,女子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过分吗?”
“闻某不觉得过分,闻某从来便是这样想的。”
薛泠双眸发热,她侧过身,看向外头,压着喉间的涩意开声问道:“闻公子,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愿当那太子妃?”
“这也是闻某想问的。”
薛泠轻眨了下眼睛,将眸中泪水忍下,方才重新看了他一眼:“从我记事起,爹娘便形影不离,二人感情甚好,家中也并未姨娘庶弟庶妹,有时好友与我说起家中姨娘将她母亲气病,我甚至不知如何安慰。”
“后来舅舅和舅母亦是这般,我便越发的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到此处,薛泠凉笑了下:“但我也知道,大梁的大多数人家中,都是有妻有妾,家族中更是讲究子嗣兴旺。所以后来及?后,我嫁入武阳侯府,也从未想过阻止崔钰纳妾。”
“我本以为我怎么也算得上是世家贵女,为妻的大度自是有的。可直到崔钰带回一个女子,说要娶她为平妻,我才惊觉,我竟无法忍受,和别的女子一同分享自己的夫君。”、
“去岁我和离之时,上京看我笑话的贵女多如牛毛,便是有些交好的,也觉得我实在不该,这世上的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更何况,那崔钰不过是娶个平妻,虽是过分了些,可也撼动不了我正妻的位置,往后抬几房小妾进门,那平妻便会失宠。”
“我亦知她们所言极是,我一个落魄伯府之女,能嫁入武阳侯府,已经是高攀了,却将那正妻之位让出,落得个和离下场,谁听了都得说上一句蠢钝。”
“可我便是这般蠢钝,我宁愿终身不嫁,我也不愿看着自己的夫君宿在旁人的房中,我还得装做大度,装作不在意。”
“薛小姐——”
听到闻祁这话,薛泠才知道自己话说得实在是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