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襄武城中,一场倾天之变,正拉开序幕。
李秉率领一众亲兵,横冲直撞,见人就杀,一路直趋后宅。
这一番动静,赫然惊动李昼,他翻身坐起,喝道。
“怎么回事?”
忽见管事仓惶奔来,满脸皆是惊骇之色。
“郎君,大事不好。”
“李将军发动兵变,攻下牙城城门,正往后宅杀来。”
“什么?”李昼勃然色变,“你可看清楚了?”
“老奴瞧得清清楚楚,绝无半句虚言。”
管事自幼看着兄弟二人长大,必不会认错。
李昼闻言,一颗心坠落谷底,又惊又怒。
“二郎、李秉,他怎敢如此?”
回忆起这些年来点点滴滴,他自觉对这个堂弟,百般宽容、视为肱骨。
虽然明知他性子鲁莽、不堪大用,仍然委以重任,擢升为将军。
不仅为了这一份手足情分,更是对叔父李元和的抚养之恩,心怀愧疚,以此补偿李秉。
窦仪数次谏言,皆被他压下,不予严惩,心想待日后严加管教便可。
谁曾想,这一番用心良苦,竟一朝酿成兄弟阋墙之祸。
李秉竟对他心生恨意,发动兵变,欲置他于死地。
“砰!”李昼攥紧拳头,狠狠砸向床头,一时渗出血来。
“杀李昼!”
院外,喊杀声震响,李昼倏然惊醒,眼下可不是气愤之时。
“召集府中精兵,挡住李秉。”
“是。”
他一面穿戴甲胄,一面下令,执起长刀,大步出了院子。
得益于府中甲士,日夜巡逻,不曾懈怠。
李昼迅速纠集众人,向李秉杀去。
到底是久经战阵之人,临危不乱,统兵之能,远非李秉可比。
一番沉着应对,很快将李秉麾下亲兵斩杀大半。
“将军,形势不利,速速退去才是。”唐检眼见此景,慌乱道。
李秉充耳不闻:“不杀李昼,便是退到天涯海角,又有何用?”
“趁他未曾召集大军,你速速前去府库,燃起大火。”
“兴许,我等可趁乱杀出,取他性命,再控制襄武。”
“是。”唐检不敢迟疑半分,匆匆去了。
李昼来至人前,定眼一看,正是他情同手足之弟——李秉。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覆灭,不由大怒。
“李秉,我待你不薄,你怎敢带兵反叛?”
“莫非你忘了叔父教诲?”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李元和在时,曾让兄弟二人,诵读《诗经》,以周公旦辅佐武王之子、成就大业的故事,勉励二人齐心协力,外御其辱。
谁曾料到,李元和身死不久,两人便刀兵相向。
李秉听闻父亲名字,不禁一阵瑟缩,却见李昼满脸大义凛然,似乎他所作所为,皆是无理取闹。
不禁勃然大怒,吼道:“李昼,你休要再提他。”
“明明我才是他亲儿,他却偏偏看重你,费尽心血教你读书习武,帮你攻城略地,笼络人心。”
“对我则不闻不问,视若敝履,却对你赞不绝口,让我以你为表率。”
“我自知才能不及你,只能居于臣下。”
“你却不依不饶,纵容窦仪这等佞臣污蔑我,将我治罪。”
“明明是你不仁,休要怪我无义。”
李昼满眼惊痛:“我时刻不忘叔父恩德,将你提拔至高位,尽管遭受非议,仍然坚信你终将悔改。”
“数年来,你行事荒唐,屡屡触犯军纪,若非我袒护,你早已下狱问斩。”
“你何时变得这般颠倒黑白、恩将仇报?”
“颠倒黑白、恩将仇报?”李秉仰头大笑,“谁黑谁白,什么是恩,什么是仇?”
“我忍你多时,早已忍无可忍,不必多说,今日你我二人,唯有一人可活!”
他自幼习武,倒也有几分底子,凭着满腔愤恨,竟把一柄长刀挥得水泼不进,冲入甲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大杀四方。
一时间,众人皆是惊惧。
李昼狠狠咬牙,攥紧刀柄,和他一番拼杀。
只是,贪图享乐、荒废武艺之人,怎能和久经战阵者抗衡。
不过半刻,李秉便觉体力不支,疾速败下阵来。
李昼几次可取他性命,却又顾念他是叔父唯一骨血,不愿下杀手,只想将他生擒。
“铿!”瞅准一个破绽,李昼一刀将其兵器砍成两段,跌落在地。
李秉浑身瘫软,忽觉天旋地转,一柄冰冷长刀,横在他脖颈之间。
只需稍稍一划,便可让他一命归西。
“哈哈哈!”李秉却浑然不顾,仰头大笑起来,“我虽武力不及你,也不懂兵法战阵。”
“却也知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道理。”
“我既发动兵变,岂会毫无准备?”
李昼倏然一惊,正要询问,忽见府外火光熊熊,燃透半边天穹。
“府库,你竟烧了府库?”
李昼面色大变,府库之中,存放着李家历代以来的积蓄,更有粮草辎重、甲胄兵械。
他之所以仅用区区半年,便席卷渭、秦、成、武四州,便是仗着仓廪充实,底蕴深厚。
虽然前番与高楷大战,靡费大半,却仍有可观之数。
如今,竟被李秉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你疯了!”李昼陡然怒喝,“烧了府库,对你有什么益处?”
“没有金银财帛、粮草辎重,你拿什么抵抗敌军、进取天下?”
“你这是自寻死路!”
世家大族的底蕴,不仅在于人,更在于一代代积累的钱财。
一旦覆灭,绝对是沉重一击。
原本他倚仗府库,有望东山再起,和高楷再决胜负。
可惜,这一切都被李秉毁去,更可笑的是,毁掉李家的人,不是外敌,正是李家子弟。
一时之间,李昼哀极反笑,忽然想起叔父教诲:“似我等世家大族,若有外敌来攻,只需齐心协力,必不至于一朝覆灭。”
“唯有从家族内部,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果不其然,便在今日,兄弟阋墙,一把大火,将李家底蕴,毁得一干二净。
顺带着,将他的雄心壮志,一齐葬送。
趁他失神,李秉一个翻滚,避过刀锋,带着数十个亲兵,一路疾奔,不知去向何处。
“郎君,是否追击?”管事低声问道。
“不必了,府库要紧,速速前去灭火。”李昼冷喝一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