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和林绣刚进门,那桌客人也吃饱喝足,放下银子结账而去。
跑堂的小子叫王泉,见到东家有客人到,手脚麻利地收拾完就去了后院看周圆周满练武。
林绣又去了桌子后面继续算账,仔细看脸颊还红着。
顾斐笑笑,过去继续问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不过问问而已,不想说,就不说便是。”
刚刚进门,他问林绣,是不是有许多上门来提亲的。
林绣咬唇瞪他:“我开张才几日,哪有人上门提亲。”
是有媒婆上门打听过几次,但可没提亲,这是两码事。
人家一听她嫁过人死过丈夫,又无父无母,连个亲人都没有,都以为她命硬呢,谁还敢来讨她做媳妇。
也就吴晋康,成日顶着自家父母的白眼来她店里吃饭。
顾斐悄悄松一口气,认真道:“咱们初来乍到,对他们都不熟悉,若有人向你做媒,可千万告诉我,知道吗?”
林绣手上动作不停,但没拨对几颗珠子,胡乱点头表示知道,末了又嗔怪道:“顾大哥你离远些呀,挡着光,我都看不清算盘了。”
顾斐这才笑笑从她对面移开。
“京城的消息,王......皇上可都写信告诉你了?”
林绣嗯了声,朝他笑笑:“都知道了,顾大哥,你高兴吗?”
废太子一死,身败名裂不说,还被游街示众,砍了头挂在那警示众人,更是连入葬的资格都没有,扔到乱葬岗落个被野狗分食的下场。
虽然一条命,抵不上顾家满门,但也算报了仇。
顾斐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谈不上高兴与否,只是有些怅然而已。
他望着林绣的脸,柔声道:“你呢,高兴吗?”
那些曾对她和春茗造成过伤害的人,都已经覆灭,或正在等着覆灭的命运,而林绣的人生,其实才刚刚开始。
林绣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是畅快的,另一方面又觉得春茗已经回不来了,这些人就算死上十次八次,她都不稀罕。
但还是对顾斐说道:“自然是高兴的,知道顾大哥今日回来,所以想提前关了铺子,晚上咱们吃顿好的,一起庆祝可好?”
顾斐眉眼舒展开,点了下头,主动去收拾好店铺,又将门板一一插好落了门栓,这才和林绣去了后院。
后院周圆周满一见到师兄,都欢呼着跑过来抱住他两条腿,像挂在上面,惹得大家都笑。
林绣环视一圈,疑惑道:“雪儿呢,还没回来?”
晌午过后就说想出去买些东西,林绣还以为她从后院回来了,现在一看,人呢?
天色都快暗了。
顾斐一手抱一个,跟着林绣进屋,“你不放心的话,我去找找?”
林绣也怕裘雪儿一个姑娘家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便点点头同意,顾斐放下周圆周满正要出门,院门一开,裘雪儿的头先探了进来。
看到顾斐,她神色有些闪躲,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顾大哥回来啦?”
裘雪儿傻笑两声,从外面进来,她个子见长,人也胖了些,比起初见时半大丫头的模样,现在有几分像个十六岁的少女。
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藏了不少心思。
顾斐不动声色点点头,也没有问她去了哪里。
裘雪儿松口气,这家里她谁都不怕,就怕顾斐,总觉得那双眼睛看过来,能洞穿一切。
想起下午出门时,被人塞到手里的信,裘雪儿就头疼。
思勤在这飞沙关的确有几个眼线,都能打听到她在哪,还知道了林绣和顾斐认得霍老将军,写信来催她赶紧下手。
不听话就一根根剁掉豆子和小石头的手指,再丢到沙漠里喂狼。
裘雪儿心急如焚,在外面转了一下午才敢回来。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顾斐,冷冰冰的眸子扫过来,吓了她一跳。
有一瞬间,裘雪儿觉得自己已经被顾斐看穿。
但顾大哥也没说什么,裘雪儿松口气,主动去灶房和帮佣的婆子一起做晚饭。
灶房在东边,能看到林绣坐在书房里,正认真跟顾斐翻着账本说话。
开张都快一个月了,生意还不错,虽然累些,但赚到钱的喜悦让林绣迫不及待想和顾斐分享。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个月虽然赚了一些,但是我想着下个月换几个板凳,还有快过冬了,想做几件棉衣,所以还是等过年的时候,把钱攒一攒,一起还你,好吗顾大哥?”
顾斐也不说不要她的银子,坐在一旁颔首,林绣果然很开心,又捡着铺子里几件他不在时发生的小事说给顾斐听。
比如有外地来的客人见东家是个女的,又对飞沙关不熟悉,存心想少给几钱银子,结果被巡逻的巾帼营看到,好一通教训。
“还有动手动脚的,看雪儿年纪不大,人长得又俏丽,趁她端面时就占便宜,结果雪儿这丫头哪里是吃亏的,三言两语把这客人臊的,饭都没吃,撂下银子就跑了。”
林绣说得兴起,顾斐就一直静静听着,间或接上一两句,免得林绣自己说会觉得无趣。
说到最后,顾斐才轻轻问道:“你呢?可有轻薄你的登徒子,或是像今日那个死缠烂打的小少爷一样,常来面馆惹你烦心?”
林绣笑容一顿,她有心想说没有,但顾大哥肯定不会信的,女人出门在外就是这点儿不方便,也不知道那些男人是怎么想的,见到女人就想下半身那点儿事,那眼睛就盯在你脸上,前胸,或是腰上和屁股下不来。
真让人觉得烦。
不过还好飞沙关有霍虹在,有巾帼营在,才能有这么多女子出来做生意做买卖,林绣打心底里喜欢这。
要是从前,被人看上一眼,肯定会觉得委屈,但现在林绣都敢反击回去了,有次一个客人,听口音还是福建的,尝到林绣做的面,非嚷嚷着叫东家出来认个老乡。
林绣系着围裙出来,手里还拿着菜刀,迎上这人的打量,一瞧就觉得反感。
三角眼刻薄又不怀好意,林绣声音都大了些,问他要作甚。
那人还当着满屋子客人的面问林绣婚嫁与否,芳龄几何,要讨她回去做个填房。
惹得屋子里那些不讲究的男人都在笑。
林绣死过一次的人,真是不怕了,将菜刀重重砍到柜台上,把好好的桌面砍出个豁口,大着胆子撂狠话。
要是不怕半夜被她砍死,尽管八抬大轿来娶。
屋里的人也吓了一跳,连说不过是开个玩笑,又有客人说林绣可是霍大小姐的干妹妹,警告那福建来的货商少惹事,那人才讪讪赔了个不是,面也没吃几口,自认晦气离开。
林绣自己觉得有趣,她很少与人这样争执,更不提拿菜刀吓唬人。
说完还笑了笑,觉得不好意思,因为顾斐毕竟了解她的一切,在他面前说,总觉得狐假虎威。
顾斐却没半点儿笑意,铁青着脸,双目沉沉,他知道林绣想靠自己活下来,不想再和从前似的,生活在别人庇佑下,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做了所有决定,所以他从不会说,让他来照顾林绣一辈子。
可听了这个,还是难免心疼。
不是生气,就是心里一抽一抽的,又有种无能为力,因为连个站在她身旁的立场都没有。
顾斐几次张口想说什么,都咽了回去。
林绣见他低落,赶紧道:“这种事真的很少,而且你不知道义姐和巾帼营的姑娘们有多厉害,那些男的也就敢嘴上不干不净,不敢真做什么。”
顾斐怎能不知这些,但还是难过,他看着林绣温柔的脸,闷声道:“你若不介意,就与旁人说咱们是未婚夫妻,我好歹有官职在身,他们不敢惹你,连玩笑也不敢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