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心念电转,忽地微微一笑,道:
“原是这样,张从事有心了。”
他挥手令侍卫搬来赏银:
“赏张从事二十两纹银,代本督谢你劳心。”
张博大喜过望,连连叩谢道:
“属下不敢贪功,能为总督效犬马之劳,是莫大荣幸!”
杨仪点点头,又看向赵婉婷等:
“几位姑娘远来辛苦,本督理应厚待。但目前江东战后百废待兴,府中简朴,无以娱宾,恐怠慢诸位。”
赵婉婷忙温柔一笑:
“总督言重。婉婷等但求能在府中略尽绵力,为总督分忧解劳,便心满意足。”
一言既出,媚眼如丝,堂上众将莫不为之心荡。
连姜维都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目光。
然而杨仪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
“既如此,你们就暂留府中听用吧。”
赵婉婷低垂眼睫,唇畔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看来这杨仪表面镇定,骨子里终究和那些官员一样,舍不得推开送上门的美人呢。
说罢不再多看,径自坐回案后,翻阅公文,不再理会。
张博有些错愕,心道这杨总督未免太不近人情。好歹安排了美人,难不成他真的无动于衷?
不过他也乐得告退,领了赏银满意而去。
厅中只余几名秀女侍立。
姜维等人自觉不便多留,告辞出厅。
顷刻,偌大书房内,仅剩杨仪与赵婉婷为首的几名姑娘。
杨仪凝神批改起奏章,将一叠灾后重建的文书逐份审阅,时而蘸墨批示,时而圈点要害,全神贯注。
仿佛那些国色天香的姑娘们都不存在一般。
气氛颇为尴尬。
几个秀女面面相觑,小声央求赵婉婷:
“姐姐,这……”
赵婉婷向她们稍一颔首,示意安静。
她轻移莲步,盈盈来到杨仪桌前,柔声道:
“总督大人,如今已入夜深沉,您公务繁重,不如让婉婷替您研墨分忧?”
杨仪头也不抬:
“不必,多谢姑娘好意。”
赵婉婷吃了个软钉子,却不气馁,继续温言劝道:
“奴家虽不才,却略知些治水农事。”
“江东灾后荒芜,民生艰难,婉婷愿为大人献策。”
杨仪笔尖微顿,这才抬起头定定看着她:
“姑娘也懂政事?”
赵婉婷莞尔:
“家父乃洛阳名儒,自幼教导诗书经史,婉婷略有耳濡目染。”
“江东之困,非一日之寒,要缓解粮荒,或许可从开仓平粜、修渠引水等方面入手。不知总督以为然否?”
她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有备而来,颇欲引起杨仪兴趣。
哪料杨仪听罢,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姑娘果然知书达理,不过,本督自有一套章程,无须外人多言。”
赵婉婷笑容一滞,但仍敛衽施礼:
“奴家僭越了。”
她欲退回,却见杨仪又埋头疾书,全然不理睬。
赵婉婷只觉自己的存在被彻底忽视,心头泛起一丝恼怒。
这杨仪,当真不为美色所动?莫非他真忙到连正眼都不瞧自己?
思忖再三,她决定换个策略。
于是衣袖一拂,故意将案边的一叠册子碰落地面,发出“啪啦”声响。
杨仪抬头皱眉:
“怎么?”
赵婉婷忙福身:“总督恕罪,奴家不小心碰翻了您的书。”
杨仪揉揉眉心,心下也有些疲倦。
才刚大获全胜解燃眉之急,这几日他持续高负荷运转,身体确实有点吃不消。
但他不得不绷紧神经,因为内心隐约觉得,蜀中可能在酝酿更大的风浪。
见秀女们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他终于心软,挥手道:
“夜深了,你们各自下去歇息吧。不必在此陪侍。”
那几个秀女如蒙大赦,屈膝行礼道:“谢总督大人!”忙悄然退下。
房中只剩赵婉婷一人还站在桌旁。她美眸流转,轻声问:“不知总督需要婉婷伺候些什么?若批折累了,婉婷可替您宽衣展衾。”
语气妩媚,恰到好处地流露关切。
杨仪看她一眼,忽然露出一丝浅笑:“赵姑娘有心了。”
赵婉婷内心微喜,以为他终于要正视自己。哪知下一句却是。
“既如此,你替我去把那地毯扫干净吧。”
杨仪抬手指了指方才被墨迹染脏的地毡。
“啊?”
赵婉婷怀疑自己听错了。
“莫非姑娘嫌弃?”
杨仪淡淡道。
“你方才说愿替本督分忧,现在书房正好有点凌乱,就麻烦你打扫一下吧。”
赵婉婷俏脸变色,但很快隐忍下来,挤出笑容:
“不,婉婷这就收拾。”她赶紧取来抹布,将地毡上的墨迹污渍一点点擦去,又将散乱的书册重新摆放整齐。”
“做这些粗活,她本生疏非常,但在杨仪注视下却不敢怠慢。片刻功夫,额上已沁出薄汗。
杨仪见状,淡然点评:
“不错,看姑娘这样子,不愧自小勤学,连洒扫也做得井井有条。”
赵婉婷强忍羞怒,敛衽道:
“谢总督夸赞。”
“行了,这里没你事了,下去歇息吧。”杨仪淡淡道,又埋首书案。
赵婉婷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是。”然后欠身退出书房。
一出房门,她粉拳紧握,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方才屋内那一幕,让她尊严大损。
随即,她内心又恼又疑:莫非自己哪露出了破绽,引起了杨仪的警觉?不然,以她的姿色才艺,何曾遇过如此冷遇。
身侧的随行侍女香儿连忙迎上,关切地问:
“小姐,事情顺利吗?”
赵婉婷咬牙低声道:
“哼,杨仪此人,难缠得很!”
香儿愣了愣:
“怎么,他没有把小姐留下……”
赵婉婷沉下脸:“他不仅不近女色,甚至叫我去打扫房间!”她语带羞愤,“当我是下人使唤!”
香儿大吃一惊:
“怎会如此?”
赵婉婷冷哼:
“看来这人远比想象的要老辣。他多半起了疑心,故意冷待我。”
香儿有些担忧:
“那如何是好?”
赵婉婷很快恢复镇定:
“莫慌,方才只是第一回合试探。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冷漠到几时!”
说罢,她美眸中透出几分狠厉。
香儿点点头,小声宽慰:
“小姐辛苦了,先回房歇息吧。”
赵婉婷压下心中郁怒,旋即又笑了笑:
“不过倒也别有收获。”
“什么收获?”
“这个杨仪,做事果决狠辣,比想象中更可怕。”
赵婉婷回想起书房内的一幕,杨仪对她示好的无动于衷,对四大家族的咄咄逼人,还有那批改公文时的沉着干练。
“可怕?”
香儿不解:
“杨仪他……”
赵婉婷沉吟道:
“白日时,我恰巧听见他与部下密议今晚要对四大家族动手。”
“还听到……抄家之类的话。”
香儿惊道:
“当真?”
“当然。”
赵婉婷点头:
“他的亲信姜维领命而去,想是已秘密部署抓捕之事。”
香儿掩嘴:
“那四大家族不是投降了吗?”
赵婉婷轻哂:
“投降又如何?这位杨总督可不是宽仁之辈,他不想给对手任何回旋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