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月迈出步子的前一秒，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前方黑影处隐匿而出，利刃伴随着寒光，直刺向许杰，刚刚一直没有出手的淼淼率先反应过来，迅速提剑去挡，对方的利刃却似拐了个弯，压低身为自剑下灵活穿过，依旧直奔最初的目标许杰。
淼淼起身去追，对方就不再躲闪，反身和她打成一团，只论两人的打斗，很显然后来者更胜一筹。
很快，许杰也加入了战斗，二打一的情况下，陈荷依旧一力抵挡住，并且不知什么时候指尖夹上了一枚灵符。
灵符炸开，淡紫色的青烟立刻散出，迎风一吹糊了满脸。
淼淼抬袖去挥，正中陈荷下怀，她迅速砍向许杰，下一瞬，紫烟被飓风吹散，许杰的掌心打着漩涡，俨然是风灵根的术法。
陈荷被改了方向的紫烟袭来，猝不及防的也要去挡，淼淼趁势出剑直逼喉咙，陈荷只好提剑再出，一来一回又纠缠了近百回合。
唐青桠松开按着灵月的手，下一秒身旁就已经没人了，灵月的身影显然比这三个人都快上很多，白衣掩在黑纱之下，出手果断，来不及出剑仙随手摘下几片树叶，飞出去时像一把小刀划过，击退陈荷面前的手，直接留下了一道血痕。
淼淼吃痛的收回手，低呼了一声，许杰也立刻发觉，而此时灵月的飞叶已经砍到他的手臂上，下一瞬就是银白的宝剑，灵月十指间夹着叶片，一起散开一道半圆弧度，击到两人连连后退。
宝剑横在陈荷面前，灵月的身影护住她，蹙眉盯着许杰。
许杰显然也认出来了灵月，于寿数绵长的灵月而言，这些外门谷间人都是她一手挑选培养的，每一个人都像她的孩子一般，此刻撕开了难看的真相，相顾无言，只能出剑。
对面伤痕累累的两人很显然不打算继续缠斗下去，两人迅速退后几步，飞身撞向旁边的石墙，散为一律黑烟消失了。
像萧惭当时离开莲花峰那样。
灵月刚要追，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刚刚还站笔直的小姑娘直挺挺的倒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的唐青桠喊住了灵月。
“别追了。”唐青桠摸着陈荷的灵脉，感受着滚烫的体温，再看她黑色的衣服上被血晕开的一大片深色，就知道她伤得不轻。
灵月十分听劝的收剑，赶紧俯身要查看陈荷的伤口，唐青桠用紫金阙刀将她托起，半抬着靠在墙根下，灵月于疗伤方面并不怎么擅长，所以直接转头去查看那座尸山，一看脸色就沉下去一分，那全是她熟悉的面孔，甚至几个月前她巡视时候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如此大规模的屠戮，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发生着。
陈荷虽然伤得很重，但也没有昏迷，只是体力无法支撑她继续站下去，因为她小腿上有一处很深的伤口，深可见骨。
“师父。”她呼唤灵月：“是我没用。”
灵月没有开口去安慰她，她深知一切的开导都是徒劳的，活了一百多年，什么生离死别她没看过，此刻她感受到更多的是风雨欲来的沉沉压抑。
和疲惫。
唐青桠到有点不忍心，小姑娘伤得很重，她其实不应该来打这一架，没有任何意义，地上的人已经死光，她救不下来任何一个人，她应该连夜找到安全的岗哨或直接御剑回去报信。
因为四季谷那两个叛徒谷间人看起来在魔气的加持下，修为大大的提升，她没什么胜算。
但少年人总是不肯趋利避害的，她们最擅长的就是一栋南墙一栋南墙的撞过去。
唐青桠给陈荷渡着温和的灵气，让她冰凉的指尖一点点回温，眼神瞟了眼检查尸体的灵月。
她也年轻过，她也不计后果的为朋友闯进血族的拼过命，最终酿成大错，追悔莫及。
此刻灵月将尸体分开，捏出龙火符，甩到地上八角，符咒用灵气连在一起画成阵法，然后灵月引爆灵力，火光顿时窜起。
“师父！”陈荷痛苦的叫出声：“他们都死了，是吗？”
回答她的是唐青桠，她的手指停下了灵力，替她包扎好伤口，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总不能眼看着他们被炼尸，烧了也好。”唐青桠站起身面对着熊熊火光，只能看见灵月萧瑟的背影，那孩子面对着火焰，站的很近，手中的决似乎是超度的意思。
那不是佛教那帮老秃驴的本事吗，她大师侄会的还挺杂。
龙火吞没血肉之躯的速度很快，灵月就那么眼都不眨的看着一具具鲜活的生命化为一缕青烟被吹散，冷静的灭了火，望着黑焦的地面迟疑一秒。
她只能用一秒的时间缅怀和惭愧，愧自己来得太晚。
下一秒她转过身，对着陈荷上下扫了一圈，才伸出手做扶她起来的动作。
陈荷借着这只手站起身，虽然她还是有些一瘸一拐，但总归不会体力不支而扑倒了。
“还有多少活人。”灵月问。
陈荷答：“不足二十。”
灵月蹙眉，此处是人鬼边界，他们选择这个地方引开屠杀，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为了鬼族。
灵月下定决心：“人都在哪？”
陈荷看了看唐青桠，又看了看灵月：“他们下手十分阴险，我们多少都有些负伤。”
灵月一点都不意外，连陈荷都伤成这样，其他人就不要想好到哪去了。
她转过去对唐青桠吩咐：“前辈先去加固一下封印，我去看看谷间人就来。”
唐青桠和灵月来，主要的目的就是加固封印，只要鬼族还老老实实被封印隔在外面，即使有几个漏网之鱼溜进来，即使许杰和淼淼杀了几十个谷间人，都不至于影响三界和平。
但要是让鬼族撕开了封印的口子，那天下可真是要暴乱了。
所以唐青桠这句提醒，其实就是变相的不支持灵月的意思。
驱鬼人之所以少见，是因为驱鬼人本身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变异体质，他们的血脉天生与鬼族相克，鬼族无法近身，甚至气息血液都会对鬼造成伤害，灭杀性的伤害。
这一点，是修士做不到的。
或许修士也有自己独家的驱鬼方法，但那都是针对一些怨气所化的后天鬼，对于天生的鬼族，修士是杀不死的。
只有驱鬼人的血，能伤到他们。
所以一定不能给他们一丝一毫穿过边界的机会。
灵月看着陈荷，强烈的不安还是战胜了她的恻隐之心。
“师父先去封印。”陈荷却说：“天下苍生也是谷间人的责任，师父不必担心咱们。”
说完她还要扬起笑来：“师父来了，我们也就安心了。”
这道树立在人鬼之间的封印，几百年来都是四季谷在维护修补，无论鬼族如何蠢蠢欲动，如何试探，四季谷始终岿然不动，经历无数弟子的守护，它始终履行着责任，护佑着人间。
可眼下，它被撞出了缺口，有了细碎的裂痕。
灵月作为这一代的大师姐，与这封印也算是老熟人，此刻它正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像个垂垂老矣的翁叟，拼尽全力燃烧着自己。
而封印的另一段，乌影密布，犹如等这位老翁闭眼就蚕食家产的恶鬼，在放肆的笑，毫不留情的撞击加速着封印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