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老崔氏哭了。
林氏赶忙说道:“娘,大好的日子,可不兴哭。咱们得开开心心的,住进大宅子里呢!”
对,确实得开心呐!
老崔氏擦干净眼泪,拉起岘哥儿的手,往宅子里走。
她边哭边笑道:“其实我刚才想说,我以前只敢想,把大宅子赎回来。”
“赎回大宅子,就是我这辈子,能想到的最风光的日子了。”
“但现在,咱家新的宅子,比以前更大。站在大门外,我觉得,咱们崔家风光的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呢。”
豁!
听听这话说的,多有劲儿啊。
一家子人互相对视,都在咂舌。
连崔岘都很是侧目。
没想到,你是这样有拼劲儿、有野心的老太太!
众人说着话,一起走进新宅子,而后眼睛都直了。
这……也太气派、太宽阔了吧!
虽说经历了一波抄家,赵宅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可大宅子终究搬不走啊。
足足三进的宅子。
里面亭台、假山、连廊、花园,设计的十分雅致。
三进院落,分别用垂花门、抄手游廊相通。
从刚一进门的门房、客房、会客厅、仆从房、庖厨等。
到内院的正房,两侧耳房,西厢房、东厢房。
接着,是最深处的后罩房,天井庭院、仆从屋舍、储物屋舍等,都在这里。
一大家子参观了一圈自家新宅,竟累的有些喘。
这也太大了!
最开始,老崔氏还龇着牙傻乐呢,可看完以后,表情越来越忐忑。
林氏说道:“娘,咱们是不是得请些仆从?这么大的宅子,只是走一遍都累得慌,更别提以后打扫。”
陈氏说道:“要是请仆从的话,是不是还得请个管家?避免仆从欺主。但,肯定要花费很多银子吧。”
崔伯山说道:“娘,后罩房有几间房屋漏了。正房前面的花圃,里面很多花都已经枯萎。西厢房卧房门坏了,门槛也磕碎了一些,估计是他们抄家的时候弄得,得赶紧修缮。”
崔仲渊说道:“咱们搬新家,是不是要宴请裴、高等几户人家,礼尚往来一番?”
老崔氏瞬间头都大了。
儿子儿媳说的话,她自动翻译成俩字:花钱。
没等他们商量出个所以然。
竟然有人来崔宅递帖子了,人家那仆从说的客气:想请崔家两位夫人,去参加赏花宴。
崔家两位夫人?
林氏、陈氏怔愣很久,才茫然回过神来,谁,我们俩吗?
哎哟!
等那小厮走了,林氏有点慌:“娘,我不行,我哪是能赏花的人呐!根本坐不住,有那闲工夫,我宁肯去地里割二亩麦子!”
陈氏也跟着点头,神情很是紧张:“万一去了闹出笑话,咋整。”
岘哥儿太有实力了,带着一家子猛猛往前窜。
但正如裴坚等几位少爷会觉得有压力,崔家人也会觉得有压力啊。
跟不上节奏,根本跟不上节奏!
眼看一家人都很慌。
老崔氏镇定道:“别怕,有娘在,一切都不用慌。”
她表情笃定,很是自信的样子,让全家人都找到了主心骨,狠狠松了口气。
关键时候 ,还得是娘顶事儿啊!
然而,当就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老崔氏捂住嘴巴,慌得直哆嗦。
咋整,这可咋整啊!
一大堆的事儿,根本理不出来头绪,她也有点顶不住啊。
当年崔家还富贵的时候,都是婆母在当家,她年轻的时候跟着学了一些,可二十年过去,哪还能记得清楚哟!
算了,硬着头皮上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于是,在老崔氏的指挥下,一家子开始风风火火……呃,磕磕绊绊的住进了大宅。
当天下午。
裴坚乐呵呵来到崔宅,夸赞道:“祖母,您这新宅子,可真漂亮呐。”
瞧见他,老崔氏放下手头的活儿,热情把人拉进来:“坚哥儿来了?你今日不上学?来来快坐,祖母给你拿零嘴儿。”
各种吃的,糖果、蜜饯儿摆了一桌子。
裴坚也不客气,坐下开吃,一边吃一边笑嘻嘻说道:“祖母,你真好,我在家都吃不饱饭的,我祖父祖母天天虐待我。”
这就纯属瞎说了。
老崔氏嗔怪瞪了他一眼,而后说道:“你来找岘哥儿的是吧,他不在,去他老师那里学习了。”
裴坚当然知道岘弟不在。
岘弟跟人精似的,他哪能忽悠的住?
有些事,就得趁岘弟不在才能办。
裴坚从书箱里拿出一份文书,笑道:“哎呀,祖母,我不是来找岘弟的,我是来找你的!我这明年,不是准备下场考科举了吗?”
“我祖父让我填写籍贯资料,和身家清白文书。我字儿丑,写不好。刚好听说了,祖母你最近在练字开蒙,想让你帮我写嘞。”
“有您老帮忙,那我还愁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愁了啊!”
小裴少爷要是存心想哄人,那一张嘴,能把人甜晕咯。
至少老崔氏听到这话,笑的脸都快僵了。
但她有自知之明,因此想了想,把崔仲渊喊来,道:“老二,你帮帮坚哥儿,看这个文书,要怎么写。”
崔仲渊乐呵呵来帮忙。
裴坚说道:“崔叔,这样,你来写一份,我跟着再照抄一份。”
崔仲渊有点为难:“坚哥儿,你得把具体情况说出来啊,要不我怎么帮你写。”
裴坚转了转眼珠,道:“我的情况比较复杂,这样,你就照着岘弟的情况写。给岘弟写一份身家清白文书,再把岘弟的籍贯资料写了。”
“我跟你说叔,这事儿可马虎不得,岘弟以后早晚都要参加科举的。你得提前学学,怎么写这些东西。”
崔仲渊觉得有些奇怪,他参加过科举,自然知道流程,根本不用学啊。
但老崔氏一听,就赶紧附和:“对对,老二,你赶紧写。”
啊这,行吧。
于是,崔仲渊便写了一份崔岘的身家清白文书,又写了一份崔家三代的户籍等资料。
裴坚眯起眼睛,看着他写。
而后装模作样又照着誊抄,写了一份自己的文书。
等写完了。
他拿出印泥,在自己的文书上,按下手印,开玩笑道:“叔,你也来按个手印。”
这可不是瞎按得。
崔仲渊摇头失笑:“按这干什么呢?”
裴坚眨眨眼,用开玩笑的语气,半真半假说道:“你按了手印,我就能拿着这份文书,给你家岘哥儿报考科举了啊。”
崔岘如今八岁,到明年科考的时候,是九岁。
《大梁律》规定,十岁以下为稚童,科举考试需要家中长辈报考。
但,就算在这份文书上,按下手印,也是无效的。
因为还得五个童生互相联保,还得去找本县在籍廪生出具保书,还得呈去县衙礼房核实。
崔仲渊以为裴坚开玩笑呢,摇头直乐。
老崔氏纳罕道:“咿,坚哥儿,你怎地要给岘哥儿报名?岘哥儿才九岁,不着急,还没到时候呢!倒是你,明年下场,可得好好考。”
裴坚继续半真半假的开始诉苦:“哎哟,祖母,您这话说的,跟我不想好好考似的。我这人吧,纨绔一个,笨的很,怎么学都学不会。”
“我这考科举,铁定是没指望咯!倒是你们家岘哥儿,厉害的很,以后绝对是状元郎。”
“你说我要不把自己的保单、资料丢了,把岘哥儿的报上去。这样一来,是不是就算你家岘哥儿替我去考试啦?那将来他中了状元郎,绝对得有我半份功劳!以后就算是他再厉害,也还得叫我一声大哥。”
“祖母你先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崔氏听得直笑,安慰他:“莫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厉害呐。”
裴坚眼底浮现出一抹自卑,随后很快便掩饰过去,大惊小怪嚷嚷道:“祖母,您最近学得也太棒啦,都会用成语了!”
“你这么厉害,岘哥儿是随了您呐!”
老崔氏被夸的一直笑。
裴坚趁热打铁:“您想想看啊,咱大梁王朝一百多年以来,最年轻的童生县案首,似乎是11岁吧。最年轻的状元郎,好像是21岁。”
“咱岘哥儿,明年九岁,下场中县案首!全大梁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童生县案首,那不得轰动整个大梁。”
“然后他再接着考,三年后,十二岁,吧唧,中状元了!”
“等上朝以后,陛下坐在朝堂上,眯起眼睛四处打量,疑惑道:咿?状元郎呢?咱家岘哥儿穿着绯红状元袍,小萝卜头似的,费劲挤开群臣钻到最前面去,大声道,我在这儿呢!”
“所以你看,就这手印,按不按吧!”
他讲的绘声绘色,夸张到离谱,哪有12岁中状元的啊!
老崔氏和崔仲渊都乐不可支,最后老崔氏一上头,贼兮兮道:“按一个,按一个!仲渊,咱自己私下讨个彩头!”
崔仲渊一想,看似按个文书,但其实没人联保、互保,又不呈交县衙,那其实就是废纸。
裴坚这孩子,总不能真敢去给岘哥儿报名。
于是半推半就,在裴坚的玩笑声中,按了一个手印。
裴坚欢呼出声:“九岁、县案首!全大梁都找不出第二个了!祖母,崔叔,你家得发达咯!”
老崔氏、崔仲渊想想那个画面,哎哟,美的龇着牙乐!
后来因为要忙着收拾新家,他俩没再特地留意这个事儿。
那张文书似乎也没想起随手扔哪了。
裴坚精明的很,又玩笑般打了个补丁:“祖母,崔叔,今天这事儿,可别跟岘弟说哦。他要知道咱编排他,指定不高兴。”
老崔氏笑的肚子痛:“你放心,祖母肯定不跟他说。”
裴坚放心了,拿着那两份按过手印的文书,悠哉悠哉离开。
出门的时候,刚好遇见崔岘回来。
他立刻警惕的把文书收起来,表情略显心虚:“咳,岘弟,回来啦?”
“大哥?”
瞧见裴坚这副模样,崔岘眯起眼睛打量他:“你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干什么坏事了?”
我去!
你是个人精吧!
裴坚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哎呀我能干什么坏事儿,我来找祖母聊天呢。走了走了。”
说完后,他赶紧开溜,生怕自己绷不住露馅。
看着裴坚狼狈离去的背影,崔岘表情狐疑,但一时间又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另一边。
东莱先生收到了老师郑霞生的信件。
信上,郑阁老大概意思是这样表述的:“咱家小崔岘,最近风头太盛了,你压一压他。帮他挡住外界干扰,让他潜心学习,咱们也借着这个时间,好生把他培养长大。”
“他还小,暂时不让他一直处于舆论漩涡当中。等成长几年,再展露锋芒。届时可不仅仅是开台辩经,还要走科举仕途。”
“让他接我们的班,集文坛领袖、内阁首辅为一身,咱们把他送上大梁人臣最高位去!”
东莱先生回想这段时间,小徒弟低调看书的场景,回信道:
“老师,我办事你放心!咱家小崔岘,马上就要泯然于众人了!低调的很呐!”
“一切出风头的事情,都跟他无关。”
“他现在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八岁稚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