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却未能驱散督师府议事厅内的凝重。钱守庸捏着烫金战书的指尖微微发白,羊皮纸上“明日决战”四字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他将战书重重拍在檀木长案:“诸位,皇太极邀我等城外决战,如何应对?”
张德第一个抱拳:“督帅!我军连胜三场,士气正盛,不如趁势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可!”王广宇皱眉打断,“后金骑兵野战凶猛,我军虽有火器,但出城便失了城墙之利,恐中埋伏。”
厅内争论声渐起,苏怀玉始终抚着腰间金牌沉默不语,满堂将领的目光在主战与主守间来回游移。钱守庸扫视一圈,见众人僵持不下,正要开口,忽闻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李师爷青衫翻飞,疾步而入时差点撞翻烛台:“东翁!学生有破敌良策!”
“李师爷且说!”钱守庸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皇太极虽下战书,但不过是虚张声势!”李师爷抖开羊皮地图,目光扫过后金营地分布,“他前番折戟于我军火器,又深知宁远城防坚固。此番邀战,实则是料定我军惧于野战,定会据城死守。学生以为,正可反其道而行之!可遣三百骑兵,佯装从东门出击,做出偷袭城北后金大营的架势。以皇太极多疑的性子,哨探一旦传信,他必调大队骑兵拦截。待敌军主力东移,北门精锐即刻直扑皇太极的中军大帐!只要生擒皇太极,敌军必定军心大乱、土崩瓦解,届时不战自溃!”
苏怀玉突然跨步上前,铁指重重戳在墙上悬挂的宁远战役态势图后金营寨标记处:“李师爷只知其利,不知其害!”他的指尖顺着图上蜿蜒的壕沟线条移动,“皇太极营外深挖五尺壕沟,三层鹿角鹿砦犬牙交错,寨墙以夯土垒制,厚逾两丈。营内更排布百辆盾车,随时能结成移动防线!”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扫过众人:“我军现存骑兵不过六七百人,分出三百诱敌,真正能突袭中军的只剩三百余骑。这些骑兵多为侦查轻骑,皮甲薄脆,骑射、近战皆不及后金重骑兵。即便侥幸突破鹿砦,面对寨墙后的盾车阵与弓弩手,无异于飞蛾扑火!”
“若改派步兵,营寨距城五里。我军列阵行进至寨前,敌军早有防备。”苏怀玉的手掌狠狠拍在态势图寨墙标记上,“他们凭借寨墙拒守,箭矢、火铳、火炮齐发。我军盔甲再厚也难挡密集火力,我军火枪虽利,却射不穿寨墙;近身肉搏时,枪刺又短于后金长矛,火力优势尽失。一旦陷入僵局,待敌军骑兵回援,我军必被三面合围。”
他压低声音,字字如重锤:“届时,后金营内推出盾车,在营外排成一列缓缓推进。盾车后的弓箭手以抛射、直射不断压制我军,掩护车后步兵步步逼近。待盾车推至我军阵前,阵后的长矛手突然杀出。我军枪刺短,根本够不着敌人,而后金长矛却能凭借长度优势,轻易捅穿我军盔甲。届时我军进无可攻,退无可守,唯有全军覆没!”
“够了!”钱守庸猛地拍案,茶盏震落在地摔得粉碎。督帅站起身时,身后披风掀起猎猎风声:“李师爷虽有奇谋,但苏将军所言句句属实。城内督标师两个旅的将士是宁远城的脊梁,若因贪功折损精锐,城破只在旦夕!”
他踱步至悬挂宁远战役态势图的墙前,目光冷峻地盯着图上后金营寨的标识,沉声道:“皇太极屡战屡败,此番邀战看似嚣张,实则是急于求成。我军凭坚城利炮三挫敌锋,士气正盛,何须冒险?”
“督帅明见!”张德抱拳行礼,铁甲缝隙间渗出的汗渍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后金若来骂阵,枪炮伺候;驱使百姓挖壕,我等照旧出城驱敌。他们耗得起,咱们更耗得起!”
喝了口茶水,钱守庸继续说道:“前日,八百里加急已向京师送出,圣上定会严令祖大寿驰援。那老贼即便暗通后金,面对圣谕也不敢公然抗命。”他冷笑一声,指尖划过地图上的锦州城,“皇太极围城越久,粮草越紧。待其师老兵疲,便是我军反击之时!”
次日卯时,后金营地鼓声如雷,沉闷的声响滚滚而来,惊得宁远城的飞鸟纷纷振翅逃离。城北五里处,后金大军列阵,旗幡烈烈,刀枪如林。
皇太极骑着矫健的乌骓马立在阵前,这马浑身漆黑如墨,四蹄却白若霜雪。他身形魁梧,面色赤红,宽额浓眉,一双鹰眼透着久经沙场的狠厉。身着蓝色缎面绣龙纹铁叶盔甲,前胸后背五彩云龙张牙舞爪,铁叶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胄顶的金云龙纹与火焰绣饰夺目耀眼。
两名巴牙喇骑兵紧握长枪,如影随形地护卫在他身后,腰间马刀与箭囊在风中微微晃动。皇太极猛地一扯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阵阵嘶鸣。他扫视着宁远紧闭的城门,想起前日驱民挖壕时,明军突然冲出城外,火器齐发,将后金士卒打得四散奔逃。那些被击毙的士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泥土,这一幕至今历历在目。
与此同时,宁远城头寂静如渊。钱守庸手扶城垛,望着城下嚣张的敌军,身旁红衣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早已对准后金军方向。他攥紧腰间的玉带,沉声道:“传令下去,严密戒备,后金若敢靠近,立刻枪炮伺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个时辰后,皇太极终于顶不住太阳的炙烤,下令全军原地休息。而后招手派了个投降过来的汉将-原明军千总冯立宏,命令道:“你作为我大金使者前去城宁远城询问钱守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明军为何还不前来决战,是不是怕了?”冯立宏知道这是个要命的差事,但在大汗的威压下不敢不从。于是他打马上前,边向宁远城冲去,边大喊:“城上的明军听着,我是大金使者。不要放箭!不要放炮!”当冲到距离城下百步左右时,冯立宏勒马停下,刚喊话:“我们大汗问你们…”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城头一阵火枪声传来,冯立宏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这时城上传来守军整齐的呼声:“我大明官军,按贵使要求,未射一箭!未发一炮!哈哈哈哈。”呼声清晰传到后金阵中,气得皇太极险些吐血坠马,幸亏身后巴牙喇鳌拜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钱守庸老贼!欺人太甚!我誓杀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