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安望着儿子强装坚强的模样,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酸楚。
他温柔地抚了抚沈以泽的发顶,眼中满是疼惜:“无需勉强自己去迎合他,更不必背负起兄长的重担,你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言毕,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穿透虚空,定格在阮清徽方才翩然离去的方向,心中回忆起那一幕,眼底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冷冽的寒意。
另一边,阮清徽离了前厅,步履间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愉悦。
离了前厅,阮清徽的心情显然不错。
她将沈云羡安置在软凳之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发顶,温声道:“饿不饿啊,一会儿想吃什么?还是小米南瓜粥?要不要试试百合莲子粥?”
沈云羡闻言,乖乖点头,“好。”
她认真叮嘱,“禾秋,日后膳食你多上心,务必确保每一餐都妥帖无误。”
禾秋神色肃然,恭敬地应承:“奴婢明白了。”
“麦冬可回来了?”
禾秋点头,“奴婢这就唤她进来。”
话音未落,禾秋已轻盈地退出屋去,不多时,麦冬便脚步匆匆地踏进了屋内。
阮清徽轻启食盒,从中拈出一叠精致糕点,递予沈云羡,柔声道:“你先带着这盘点心去隔壁吃,娘一会儿再喊你过来。”
沈云羡温顺地接过盘子,轻巧转身离去。
待口中的酥糖细腻化尽,麦冬才双手恭谨地捧起一本薄册,递至阮清徽面前,“这是奴婢近日来悉心调查所得,请夫人过目。”
阮清徽优雅地接过册子,眸光沉着冷静:“近日里,你需多加留意玉瑶苑的动向,务必探清她近期的所有安排。”
“是。”
“好了,你先退下吧。”阮清徽轻抬素手挥了挥。
麦冬离去,屋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缓缓翻开麦冬呈上的册子,其中记录了麦冬这些时日所调查到的消息。
忽而,她的眼神凝固在某些字眼之上,指尖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原本平整的纸张在她的指腹下渐渐蜷曲,皱褶丛生。
云羡三岁那年,沈靖安曾向慕荷提议,欲为云羡觅得一位夫子作以启蒙。
然而,那首位被请进门的夫子,不过短短数日,便匆匆请辞。
接着,又一位夫子接踵而至,他同样在短短一日之内,提出请辞。
如此往复,前后共计十位夫子,皆未能长久。
夫子给予沈靖安的理由千篇一律,总道是:“此子性情顽劣,无法教习。
幼时的云羡,但凡在慕荷或是李嬷嬷面前稍吐片言,便难逃一顿无端的责打,伤口皆藏在他衣服下。
当他鼓起勇气,欲向沈靖安诉说委屈,慕荷总能以他顽皮不羁、需严加管教的种种说辞,轻巧地将一切化解于无形。
慕荷眼泪一掉,诉说着自己的不易与委屈,沈靖安直接便信了。
日复一日,慕荷的手段愈发娴熟,时而诬陷云羡窃物,时而编造他不遵管教之事。
这些谎言,如同慢性毒药,悄然侵蚀着沈靖安对云羡的信任。
终有一日,那份失望累积成山,沈靖安对云羡的关怀与管教,也随风而散,再不愿多费心力管教。
阮清徽翻阅着手中的册子,心中的怒火愈燃愈烈。
她不敢相信沈靖安竟如此盲目,对慕荷一味纵容也就罢了,面对这等疑点重重之事,竟连一丝探究的意愿都无,草率地下定论。
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喜欢上这种货色。
细细思索下,阮清徽只道“美色误人”啊。
她抱膝坐于案前,册子紧紧攥在手中,思绪万千,直至夕阳西下,余晖洒满一地金黄。
这期间,沈云羡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轻手轻脚地趴在窗沿上往里望。
屋内光线黯淡,阮清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未发现他。
沈云羡就这样静静地守候着,不言不语,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缓缓沉溺,夜色悄然降临。
直至屋内的烛火被禾秋点亮,阮清徽才缓缓回神。
“夫人,普济寺的方丈遣人送来了一封书信。”禾秋手中托着一封泛黄的信件。
阮清徽将信拆开,目光一扫,信中的内容已了然于胸。
原是普济寺的方丈,为答谢她慷慨解囊,重塑佛像金身之举,特邀她前往寺中,以表诚挚的感激之情。
她微微垂眸,思绪如织。
她白日方才挑衅过沈靖安,沈靖安不会轻易与她和离,又不会轻易让沈以泽成为庶子,只会想方设法让她悄无声息死亡。
倘若她主动离开京城,沈靖安必定会在她的归途上勾结山匪,设下埋伏。
“我即刻修书一封,你亲自前往普济寺,亲手交予方丈大师。”
禾秋闻言,恭敬地点头应承,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封精致的拜帖,“夫人,方才姜府派人送来此帖,诚邀夫人明日赴探春宴,并言明可携二公子同行。”
阮清徽轻轻偏过头,眸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沉思。
姜府?夏宛莲?
阮清徽都没还没去找她,她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夏宛莲是她名义上的‘手帕交’。
往昔,她对夏宛莲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
夏宛莲与慕荷沆瀣一气,阮家的诸多隐秘,皆是她从阮清徽这里旁敲侧击所得。
如今的探春宴,居然还要让她带上云羡一同前往,这之中若没有慕荷在背后指使,阮清徽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从来不怕夏宛莲。
只是怕云羡会不愿意去。
阮清徽的目光方才落在沈云羡身上时,耳边已响起沈云羡清脆的声音:“娘,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