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柴房。
柴房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缕光线从窗棂缝隙透进来,勉强能看清房间内的陈设。
四周墙壁因柴火熏的有些焦黑,角落里堆积着半米高的旧柴薪,头顶房梁上到处都是蜘蛛网,偶有微风吹入,尘土扑簌而下。
孙嬷嬷头发凌乱的靠在角落。
眼神空洞,苍老面颊上透着一股死气。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妃怀疑是她怂恿了紫英,明明她是她身边最忠心的奴婢,从小看着她长大,把她当女儿看,又怎么会害她?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一时之间,她又理不出什么头绪。
正想着,柴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阳光刺眼,她微微眯了下眼睛,当看清对方的样貌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沈怀昭。
她来这里做什么?
沈怀昭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向前跨过那道破旧的门槛,缓步走到她身边。
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卑微怯懦的样子。
“孙嬷嬷,我担心您饿肚子,过来送点吃的给您。”说着,把食盒放在一旁,轻声劝慰道,“您别太担心,虽然大家都说你心术不正,祸乱后宫,大理寺还派人来提审,要将你带走......”
大理寺?
孙嬷嬷想起柴房门口那几个宫人的谈话,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面容扭曲道,“那太子妃娘娘呢?她怎么说?”
“太子妃姐姐说......”沈怀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娘娘她到底说什么了?”
沈怀昭瑟缩了一下。
整个身子隐没在阴影中,微微歪头,眉眼轻挑,好像是在欣赏孙嬷嬷的表情,开口的声音却是那般柔弱和胆怯,“她说您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如今这种局面,自然应该知道怎么做。”
她的声音轻柔,却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扎在孙嬷嬷的心窝处。
怎么会这样?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孙嬷嬷的眼神中满是惊愕,将少女的话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的意思是......太子妃为了平息这件事,让她自我了断?
沈怀昭微微低头,抿了下唇,“孙嬷嬷,太子妃姐姐说,她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是那又怎么样?皇室最注重颜面,现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太子殿下龙颜大怒,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
说着,又忍不住轻轻感叹起来,“可惜我不能为太子妃姐姐分忧,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影响殿下和姐姐的关系。”
少女语带忧愁,仿佛是真的担心。
“那我....”
孙嬷嬷瞪大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满眼都是惊恐不安。
作为宫中老人,她自然清楚,很多主子为了平息流言,都会选择牺牲奴婢为来保全颜面,所以太子妃才会让她自我了断。
可她若是死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太子妃又该如何应付?
直到此刻,孙嬷嬷才明白作为奴婢的命运。
那就是为主人,心甘情愿去死。
沈怀昭悠悠叹了口气,宽慰几句后,离开了柴房。
孙嬷嬷怔怔地坐在墙角,想了许久,想太子妃冷眼训斥,又想她事事依赖她,最后是她愤怒的指责她,说她不识好歹……
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天色渐黑。
孙嬷嬷似是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永和宫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太子妃娘娘,恕老奴无能,老奴以后不能再继续伺候您了。”
随后起身,将捆柴麻绳吊在悬梁上,毫不犹豫站上凳子。
下一秒。
凳子踢倒在地。
她挣扎几下,闭上眼睛,可就在失去意识前,柴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迈步进来,抬眸瞥她一眼,声音清冷,“孙嬷嬷,看来你终于想通了啊。”
少女眉眼轻挑,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也根本不在乎孙嬷嬷会作何反应,直接道,“我说太子妃让你自我了断,你就信了?”
“真是个愚蠢的奴婢。”
听闻此言,孙嬷嬷蓦然睁开眼睛。
什么意思?
她呼吸急促,看着底下的少女完全没有了前几日怯懦卑微的模样,反而傲睨一世,抬头静静地凝视着她。
这还是当初那个卑微怯懦,连头也不敢抬的少女吗?
她呼吸困难,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呜呜...不...不可能。”
以她对沈怀昭的了解,她也许自卑,也许不甘。
但没有手段。
孙嬷嬷脸色涨红,视线落在沈怀昭脸上,眼神中交织着疑惑和震惊,在后宫这么多年,她见识过太多善于伪装的女子,表面温柔善良,背地里却心狠手辣,那是因为她们从小就被教导权利的重要性,可沈怀昭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庶女......
沈怀昭也不介意柴房干不干净,随手把凳子扶起来坐下,姿态优雅自信,透露着一股漫不经心。
抬起头,看着孙嬷嬷吊在房梁怒目圆睁,垂死挣扎。
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孙嬷嬷一瞬间全想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沈怀昭的计谋,她故意装出一副柔弱谦卑的模样,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又猛地想到,紫英的死也许是她一手造成的。
可她居然还在太子面前假惺惺地为太子妃请罪,让太子误以为她心底善良,太子妃心思歹毒,而她,只需眼睁睁看着太子妃被太子厌恶。
这是什么深沉又歹毒的心机!
孙嬷嬷想通这一切,恨不得立刻上去撕开少女这纯洁伪装的面具,身子却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
她就这样感受着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直到头脑发热、耳鸣、眼前闪光,知觉逐渐模糊......
沈怀昭视若无睹,轻轻摆弄着自己的白皙手指,嘴角那一抹笑始终未曾消散。
“当初你们逼柳氏自缢,现在也该尝尝相同的滋味,不是吗?”
说完,浅浅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鲜花,绚烂而又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