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厨房准备些甜品。”
阮眠霜吩咐梦兰，阮玉堂在餐桌上吃得很局促，自打他忘了用公筷给她夹菜，胃口就不怎么好，晚膳吃得随意，多半没吃饱。
梦兰点头：“好。”
看着梦兰离去，阮眠霜突然想起晋王妃的琴里藏着的那块玉珏，和梦兰生母给她的样式一模一样。
那块玉珏到底有什么用？
梦兰的生父究竟是什么身份？
阮眠霜的眸色逐渐深沉，看晋王妃的神色，那枚玉珏似乎很重要。
时间隔得太久，阮眠霜已经记不清梦兰的母亲把梦兰交给她时，究竟是什么神情。
“姐姐，你在想什么？”阮妙文见阮眠霜神色严肃，小声问。
阮眠霜挤出和善的笑意：“你把你被牙子拐的事情说给我听。”
“好。”阮妙文点头。两人边走着，她边说，“我不是被拐的，我是被大伯卖给了牙子。但是我也不知道他是牙子，我只是喝了大伯给我的一杯水，然后就昏倒了。”
“和我被关在一个院子里的女人有很多，有的浑身都是血，有的却衣着光鲜。他们好像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书寓，我记得那些牙子都这么称呼她们。那个院子很潮湿，有一个姐姐手上生了冻疮……”
“冻疮？”阮眠霜疑惑，“你不是江南人吗？”
“哦，忘说了——”阮妙文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急忙补充，“我当时被大伯卖给牙子后，牙子带我去了北方的一个村，然后又回了江南。爹娘确认我的身份时，官府已经替我销户了，若不是父亲积攒了福德，乡亲们证明了我的身份，我怕是早就被当黑户抓进了牢里。”
“你是如何从北方的那个村回到江南？”阮眠霜把握到话里的讯息，急忙询问道。
阮妙文如实回答：“坐马车，走的官道。”
果然！
阮眠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样。
那些人在北方有一批势力，可以伪造户籍。
“那你在村子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阮眠霜本来就觉得那个村子不简单，可他又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
“村子？”阮妙文眯着眼，努力回忆着村子里的点点滴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村子太荒僻，阮妙文在村子里的行动没有受到限制，相对比较自由。
村里最多的怀孕的妇人，还有一些老人，那些妇人好似没有生气的木雕，永远只有一个表情。
起初，阮妙文还会和这个孕妇打招呼，可被冷待了几次后，她也逐渐没了兴致。
倒是有一个女人比较特殊。
阮妙文记得，那是初春的清晨，瓦檐垂下的冰锥开始滴水时，东边草席突然传来腐臭味，她忙去查看，却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妇人，似乎快要离世了，却不甘心地挣扎着。看到她来，不停地招手着。
她问，要不要拜我为师？
阮妙文寻思着，人都快要死了，那就满足她的遗愿吧，没想到还真的学会了一些东西。
她说，如果想要逃离这个村子，一定要在那些衣着华贵之人来到这里挑选少女的时候，展现这些才能。
阮妙文一股脑地全说了。
阮眠霜静静听着，隐约猜到了这个村子的真相。
太残忍了。
“所以，你是被那些人选中，又来到了江南？”燕氏也是头一次知道。刚刚认下的义女居然有这么丰富的经历，好奇地追问。
“是。”阮妙文点头。“来到江南之后，我就被送到了一家书院读书。因为我父亲是秀才，我自幼读过很多书，所以我是学堂里成绩最好的。我只在学堂里呆了半个月，就被选了出去，单独住在了一个府邸里。府里有很多院子，我和两个姐姐住在一个院子。”
恰巧一行人走到厢房，淡淡的沉水香唤醒了她的记忆。
两个姐姐，一个名唤芷荷，一个名为红蕖。显然，这不是她们真名。
“我初见芷荷姐姐时，她穿着月白衫子，正在绣并蒂莲，银针穿过素绢发出沙沙轻响，腕间银镯却始终不曾晃动分毫。我当时觉得，她的绣工好厉害，我要学！”
一个不合时宜的形容，把燕氏和阮眠霜都逗笑了。
阮妙文认真道：“莫笑，那个助我离开村子的女人告诉我，一定要想办法多学点东西。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出来，自然要信她的话。”
“嗯。”燕氏点头，“有一颗学习的心是好的。”
阮妙文被夸了，脸颊微红，继续讲道：“芷荷姐姐看到我来了，指着倚在廊柱边的红衣女子，说，她是红蕖，以后我们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红蕖姐姐抛给我一枚酸杏，我慌忙接住时，发现她脚踝系着金铃铛。而后，廊外飘来细碎人声，十几个翠衫婢女捧着朱漆食盒匆匆走过，腰间玉牌在暮色中泛着幽光，看着和墓地里的鬼火一样阴森森的。j
“当夜，我被噩梦惊醒，听见东厢传来断续琴音。我赤着脚踩过露水浸润的青砖，看见红蕖用那双长着冻疮的手在月光下抚弄焦尾琴。她和我说，这是《折柳曲》。上个月西院有个姑娘弹错两个音，第二天她窗前的海棠就枯了。她说着，琴弦猝然崩断，红蕖姐姐的手也出了血，她将渗血的指尖含进口中，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院子怪可怕的。”
“次日晨雾未散时，我在回廊撞见捧着鎏金盆的仆妇。铜盆里浮着几缕带血丝的乌发，混着玫瑰香露的腥甜气息直冲鼻腔。芷荷突然从月洞门后闪出，将我拽到太湖石后。院墙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我们匆匆回了院子，我察觉到芷荷姐姐指尖冰凉。她告诉我，每月初七的月课都不能出错。上等红衣娘子住南阁，用金丝牡丹帐；中等蓝衣住北厢，睡素纱屏风榻。芷荷姐姐还没说完，我就被嬷嬷领去上早课。等我上完早课向她询问没说完的话时，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三月初六那一天，我得知，我没有在考核名单上。所以，初七那日就一直待在院里。这日绣娘送来新的绣样，素绢上描着金丝牡丹图。牡丹花蕊处藏着极小的楷书，正是北方孕村那位濒死妇人教我的密文。”
“月满夜，看东墙第三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