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惊呼,梦竹拖着四五个丫鬟走入屋子。
“《阮氏家训》,小姐命令你抄写一百遍!”
“你!”阮清媚气急,可身子的疼痛却让她嚣张不起来。
麦姨娘忙和稀泥:“是我没管好五小姐。等过两日,她伤好了,我亲自盯着她抄!”
“娘!”
“闭嘴!”麦姨娘给阮清媚使了个眼神,让她不要焦急,又从荷包里取了二两银子送给梦竹,亲自把这怪力少女送出院子。
回了屋,麦姨娘立即关上门,冷声询问阮清媚:“说,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大小姐?”
活了这么多年,麦姨娘最擅长察言观色。阮眠霜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女儿被打了,正常情况下,对方都会把这件事揭过,今日之事,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口舌之争。可对方穷追不舍,她才派人去给女儿买药,阮眠霜就派人来传话,让女儿抄家规,其中竟然有旁人不知道的恩怨。
阮清媚瑟缩了一下,没想到母亲居然会这么问。
“说!”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让麦姨娘发现了异常。
阮清媚小声道:“两个月前,我往她屋子里撒了虫子。”
“毒虫?”麦姨娘追问。
阮清媚摇头:“不知道,我请人从城外抓的。”
“你!”麦姨娘气急,扬手就要打人。她赶忙推开房门,查看四周都有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又把门给合上了。她揪着女儿的耳朵,又气又急地叮嘱:“这件事,你给我烂到肚子里,就当从没发生过!还有,你在外头必须喊我姨娘,不准再喊我娘!”
“知道了。”阮清媚委屈,嫡母在阮眠霜回来后,就没有心思去张罗她的婚事,她就是气不过!
“不过,今日之事,确实可以做文章!”麦姨娘攥紧手帕,目光沉沉地盯着柜角。再怎么说,阮孝平也是大小姐的亲生父亲,若是自己抓到阮眠霜不孝的把柄,说不定可以借此威胁她,让她与女儿和解。
暮色漫过青瓦,麦姨娘攥着绣帕冲进东厢房时,浓重的艾草味呛得她眼眶发红。雕花拔步床上,阮孝平裹着锦被发出虚弱的咳嗽,苍白面容在烛火下泛着青灰。
“老爷!”麦姨娘扑跪在脚踏上,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不算厚的被褥里,她声音柔柔,“您最疼爱的五姑娘被大小姐打得下不来床,您可得为奴家做主啊!”
吱呀一声,湘竹帘被金丝楠木柄轻轻挑起。阮眠霜捧着鎏金缠枝纹药盅立在门前,藕荷色裙裾扫过门槛上新洒的香灰,笑吟吟截断话头:“父亲今日可好些了?女儿特意煨了川贝雪梨羹——啊,是我来得不巧了,麦姨娘怎么也在此处?”
檀香混着药味在雕花拔步床前缭绕,麦姨娘攥着帕子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银铃轻响。阮眠霜披着孔雀纹妆花缎斗篷,正笑吟吟地倚着门框,指尖捏着个青玉碗。
“父亲今日可好些了?”阮眠霜慢悠悠跨过门槛,眼底的笑意却让阮孝平吓得一哆嗦。
他被父亲暴揍,就是因为这个女儿发现了私盐之事!
阮孝平裹着锦被往床里缩了缩,额角冷汗浸透纱布。他分明记得那日被老太爷的藤杖打得后背开花,此刻阮眠霜的目光却像能穿透被褥似的,直刺得他皮肉生疼。
“大小姐来得正好!”麦姨娘扯着阮孝平衣袖哭诉,“五姑娘不过说了几句玩笑话,竟被当众羞辱——”
说着,她就扫了眼阮孝平,眼底流转着娇媚,似乎想要他帮忙做主。
“大小姐毕竟是您的女儿,切身的女儿被欺负了,实在想不得,到底有谁能为我做主?”
阮孝平似乎被激怒了,心里的慌乱略微少了。
对啊,他是阮眠霜的父亲。
孝道在上,她还敢嚣张?
阮眠霜看着这一幕,知道渣爹又脑子不清醒了。她突然上前,俯身掀开床帐,葱白手指划过阮孝平颈侧:“父亲这伤……怎的像是家法的藤条抽的?”她指尖在纱布边缘轻轻一挑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孙大夫开的金疮药,用的可舒服?”
麦姨娘哭声戛然而止。
姥爷不是突然患上风寒了吗?怎么浑身都是鞭伤?为什么大小姐会知道这些事情?
阮孝平脸色煞白,藏在被中的手死死攥住褥子:“霜儿!”
“父亲莫怕,女儿今日来,只是想告诉父亲,我后日要出远门。”阮眠霜对着麦姨娘笑了笑,“姨娘是不是也听说父亲患了风寒?既然姨娘在这里,不如帮我给父亲喂汤?”
说着,阮眠霜吸了口气,有些矫情地摇了摇头:“我倒是忘了,父亲患的是风寒。这川贝雪梨膏不管用!梦兰,把药端进来!”
梦兰端着鎏金缠枝药盅走进来,亲自交给麦姨娘。麦姨娘手中猛地一晃,滚烫的汤汁溅在绣着并蒂莲的褥面上。阮眠霜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间镯子,忽听得窗外传来鹧鸪三短一长的啼鸣。
“这……既然大小姐吩咐,奴家自然是要照办的。”麦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接过了药碗。
阮眠霜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满意麦姨娘的回答。她退后两步,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麦姨娘。
麦姨娘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轻声道:“老爷,您喝点羹汤,补补身子。”
阮孝平看着那碗羹汤,心中有些发怵,他不知道这汤里有没有什么问题,可又不想在麦姨娘面前表现出怯懦,只好强装镇定,微微抬起头,壮士赴死般说:“喂我吧。”
麦姨娘舀起一勺羹汤,轻轻吹了吹,送到阮孝平嘴边。
阮孝平喝了一口,眉头直接扭曲在一起:“怎么这么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阮眠霜在一旁看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父亲若是觉得苦,我让人再去做一碗加了黄连的。”
阮孝平看了阮眠霜一眼,心中有些不悦,但又不好发作,只好继续喝着奇奇怪怪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