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溟的胸腔已完全石化,心跳声化作青铜棺椁的嗡鸣。他倚在棺材铺的柏木门框上,望着《鲁班经》上新浮出的血字,喉间涌上混着金粉的尸蜡。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整条街的青砖突然龟裂,渗出沥青状的封棺漆。
\"轰隆——\"
县衙方向传来地鸣。谢九溟的墨斗线突然绷直,拖着他滑向城西乱葬岗。沿途的民居门窗尽数洞开,每户堂屋都摆着口渗出尸蜡的薄皮棺,棺盖刻着\"谢氏镇阴\"的朱砂符。
乱葬岗的坟茔全数裂开。三百口阴沉木棺破土而出,呈北斗七星阵排列。阵眼处的无字碑轰然炸裂,露出下方九丈深的竖井,井壁悬挂着穿各朝官服的腐尸,每具心口都钉着谢家特制的丧门钉。
\"谢氏守棺人......\"
井底传来龙吟般的咆哮。谢九溟的石化右臂突然异变,化作青铜棺钉刺入地面。当他扒住井沿下望时,井底那口九龙盘绕的鎏金棺正在震颤,棺缝钻出的墨线缠住他的脖颈,将他拽向深渊。
下坠途中掠过历代谢家先祖的镇棺印。谢九溟的瞳孔映出光绪年间的画面:曾祖父将黄河改道的万名河工封入活棺,沉入龙脉镇压水患;祖父把饥荒中易子而食的三百户人家炼成尸蜡,涂抹在城基棺椁......
\"砰!\"
谢九溟重重摔在鎏金棺上。棺盖的盘龙纹突然游动,龙睛处镶着的正是曾祖母陪葬的东珠。当他的石化手指触到龙鳞时,整口鎏金棺突然立起,棺内传出指甲抓挠声。
\"九溟吾孙......\"
曾祖母的声音自棺内传来。谢九溟的墨斗突然爆裂,乌金线钻入棺缝。当第七根墨线没入棺椁时,鎏金棺轰然开启,腐尸曾祖母的胸腔里,赫然跳动着他的石心!
地鸣声突然加剧。谢九溟的石化身躯不受控制地跃入棺中,与曾祖母的尸身融为一体。三百口镇阴棺同时开启,每口棺内都升起团青紫色的怨火。当第一缕怨火触到城楼时,守城兵卒突然僵直,全身毛孔渗出封棺漆。
\"焚城祭棺......\"
谢九溟的声带已完全石化,喉间振动发出青铜颤音。他的视野突然升至云端,看见整座县城化为巨大的棺阵——东门箭楼是棺头,西门瓮城是棺尾,南北市井排列着七星镇钉。无数百姓在睡梦中石化,变成活棺椁的组成部分。
槐仙庙突然炸开。那株被雷劈过的老槐树化作千手观音般的怪物,每根枝条都卷着口薄皮棺。当谢九溟操控鎏金棺升空时,看见树芯里封着穿凤袍的太妃尸身,她的天灵盖插着把刻满《焚城咒》的鲁班尺。
\"谢家...万劫不复...\"
太妃尸身突然睁眼。槐树枝条暴长,将三百口怨火棺椁甩向县城四方。谢九溟的石化右臂异变成青铜棺盖,挡下最先袭来的三口火棺。撞击产生的音波震碎城楼,瓦砾间渗出混着人牙的尸蜡雨。
\"甲子年...甲子劫...\"
谢九溟的脊柱传来曾祖母的哀叹。他操控鎏金棺撞向槐树本体,棺内积蓄百年的尸蜡喷涌而出。当鎏金棺与太妃尸身相撞时,整株槐树突然自燃,青紫色的火焰中浮现《百棺阵图》的真貌——县城地底还埋着九千口活人棺,那些在谢家棺材铺买过棺木的百姓,早已在睡梦中被替换成尸蜡傀儡。
\"破!\"
谢九溟震碎自己的石化左腿。骨片化作三百枚丧门钉,暴雨般刺入槐树根系。当最后一枚丧门钉没入龙脉时,整座县城的地面突然塌陷,九千口活人棺椁破土升空,在月光下组成遮天蔽日的《焚城阵》。
太妃尸身突然尖啸。她的凤冠化作火凤扑向谢九溟,却在触及鎏金棺时僵直——棺内曾祖母的尸身突然立起,将谢九溟的石心塞入太妃胸腔。当两颗石心碰撞的刹那,所有燃烧的棺椁突然静悬半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送葬队。
五更天的晨光刺破阴云。谢九溟的残存意识依附在槐树灰烬中,看见幸存的百姓从尸蜡中苏醒。那些被替换成活人棺的居民纷纷咳出封棺漆,而县城中央立起块无字碑,碑身渗出混着金粉的尸蜡,在阳光下凝成行小字:
\"谢氏末裔九溟,永镇龙脉于此\"。
当最后一口鎏金棺沉入地脉时,谢九溟听见曾祖母的叹息散在风里。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的画面是墨斗线从地脉钻出,在无字碑上自发编织成《镇阴谱》——而那把插在槐树根的鲁班尺,正在晨露中渐渐锈蚀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