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陈夜的后背撞上冰凉的货架。阿绫划亮磷火符,绿光照亮满墙的剃头工具——牛角梳浸泡在血水里,刮脸刀排列成北斗七星状,最骇人的是挂在正中的那张完整人皮,褶皱处还粘着几缕花白头发。
\"这是剃头匠的‘阴活’台。\"阿绫扯下人皮抖开,陈夜看见后颈处刺着\"昭和十九年三月授\"的墨字,\"给死人剃头时用的围布,能裹住怨气不散。\"
头顶传来血肉长刀劈砍的闷响,镇墓尸的咆哮震落墙皮。陈夜摸到货架深处的暗格,里面躺着本蒙灰的账册。翻开泛黄纸页,民国三十年的记录令他窒息:\"腊月廿三,收王记当铺掌柜天灵盖一副,换阳寿三年;正月初七,取醉仙楼歌女面皮一张,抵阴债五两...\"
账册突然变得滑腻,陈夜甩手时发现指腹沾满尸油。阿绫夺过账册撕下扉页,纸页在磷火中蜷缩成小人形状,发出老妇的哀嚎:\"这是买命契,快用舌尖血破咒!\"
陈夜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纸人瞬间燃成灰烬。灰烬中滚出枚生锈的顶针,内壁刻着陈怀山的花押。顶针接触皮肤的刹那,他眼前闪过片段记忆:曾祖父戴着人皮手套,将剃刀切入活人天灵盖,脑浆滴进青花瓷碗供神像啜饮。
货架突然倾斜,数百把剃刀暴雨般倾泻。阿绫甩出五彩绳缠住横梁,拽着陈夜荡到地下室西北角。这里堆着几十个陶瓮,瓮口封着浸血黄符。当镇墓尸的利爪捅穿天花板时,阿绫踹翻了陶瓮群。
黑雾喷涌而出,凝结成穿寿衣的厉鬼。这些鬼魂脖颈都有环形刀口,显然是被剃头匠取了首级。它们嘶吼着扑向镇墓尸,腐肉与灵体碰撞迸溅出绿色火星。陈夜趁机撬开地砖,露出条幽深的地道。
\"跟着尸油走!\"阿绫抓起浸泡牛角梳的血水泼向地道。血珠悬浮在空中,连成串指引方向。陈夜弯腰钻进去时,后颈突然刺痛——那张人皮围布竟自动裹住他的肩膀,边缘生出骨针缝进皮肉。
地道四壁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手电筒光束照出无数嵌在墙里的头颅。这些头颅天灵盖都被揭开,露出里面干涸的脑腔。陈夜的登山靴踩到块硬物,捡起发现是半块玉制顶针,与曾祖父那枚恰好能拼成完整。
前方传来潺潺水声。爬出地道口时,陈夜看见条地下暗河,河面漂着密密麻麻的梳子。阿绫用五彩绳打捞起一把犀角梳,梳齿间缠着缕银发:\"是出马仙的头发,这下面埋着金花教主的同门!\"
对岸岩壁上布满蜂窝状的洞窟,每个洞窟都塞着裹草席的尸体。陈夜涉水时,人皮围布突然收紧,暗河里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拽他的脚踝。阿绫掏出剃刀割破围布边缘,涌出的黑血竟将鬼手腐蚀出白骨。
最大的洞窟内摆着青铜剃头椅,扶手上绑着褪色的捆尸索。椅背刻满日文铭文,陈夜用手机翻译出关键句:\"特殊发型处理专用,平房第七三一部队。\"镜台上搁着把电动推剪,插头还插在锈蚀的发电机上。
\"别碰!\"阿绫的警告迟了半秒。陈夜的手指刚触到推剪,洞窟顶部落下铁笼将两人困住。剃头椅自动旋转起来,椅缝里钻出沾满脑组织的齿轮。发电机发出刺耳轰鸣,推剪竟悬浮而起,对准陈夜的头顶缓缓降落。
阿绫扯断腕间的念珠,将桃木珠弹向推剪。电流声突然变成女人惨叫,推剪的刀齿间浮现出张扭曲面孔。陈夜趁机抓住捆尸索缠住铁栏,发现绳索内层编织着人筋,沾血后变得力大无穷。
当铁栏被扯出裂缝时,洞窟深处传来孩童嬉笑。七个穿碎花袄的纸人蹦跳而出,每个都顶着陈夜的脸。它们手中的骨梳刮过岩壁,刻痕渗出黑血组成生辰八字。陈夜摸到曾祖父的顶针戴在拇指,狠狠砸向镜台。
镜面炸裂的瞬间,所有纸人同时自燃。火光中浮现出剃头椅的全貌——这根本不是椅子,而是用人体脊柱拼接成的刑具!陈夜拽着阿绫钻出铁笼,背后传来推剪切断捆尸索的脆响。
暗河突然改道,水流冲开堆积的尸骸,露出河床上的青铜棺。这口棺材比老宅的小得多,棺盖钉着七盏油灯,灯油里泡着缩小的人头。陈夜用登山镐撬开棺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把剃刀,刀柄都刻着陈氏族人姓名。
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照片,拍摄于昭和十九年的理发厅。曾祖父陈怀山穿着白大褂,正在给穿和服的女人剃头。那女人的后颈裂开道口子,颅腔内没有大脑,取而代之的是团跳动的绿色火焰。
阿绫突然夺过照片撕成两半:\"这是养魂术!你曾祖父在给关东军制造活尸!\"碎片飘落暗河,竟化作符咒贴满青铜棺。棺材剧烈震动,三十六把剃刀腾空而起,刀尖对准陈夜周身要穴。
\"用顶针!\"阿绫抛出五彩绳缠住陈夜手腕。陈夜将两枚玉顶针合二为一,刺目的青光中浮现出熊神虚影。剃刀群在青光中熔成铁水,滴落河床发出恶臭。当最后把剃刀坠落时,暗河尽头传来石门开启的轰响。
石门后是间圆形墓室,中央石台供奉着水晶骷髅。陈夜走近时发现,骷髅眼窝里嵌着的竟是曾祖父的顶针。当他伸手触碰的瞬间,整座山体剧烈震颤,水晶骷髅突然唱起东北民谣:\"腊月里的剃头匠哟,刀子亮亮收魂忙...\"
阿绫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陈夜心口:\"尸王标记苏醒了!\"陈夜扒开衣襟,看见心口浮现出青色刺青,正是老宅神龛里那尊无头神像。刺青的断颈处钻出肉芽,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
墓室四壁渗出粘稠黑液,凝结成穿白大褂的剃头匠。他们手持脊椎骨磨制的剃刀,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阿绫咬破手指在陈夜后背画符,血符触到刺青的瞬间,所有剃头匠突然跪地叩拜。
水晶骷髅的歌声陡然尖锐,陈夜头痛欲裂。恍惚间看见曾祖父站在石台旁,手中的剃刀正在雕刻自己的头骨。当刀尖刺入天灵盖时,现实中的陈夜突然夺过阿绫的剃刀,狠狠扎向自己太阳穴。
\"铛!\"刀刃被阿绫的铜烟杆挡下。陈夜清醒时吓出冷汗,发现水晶骷髅的嘴部正在张合,自己口中竟同步发出日文咒语。阿绫将艾草灰塞进他嘴里,辛辣味冲散了喉间的尸臭。
\"这是控尸咒!\"阿绫扯下貂裘盖住水晶骷髅,\"快找镇物...\"貂裘突然鼓起,下面传出骨骼拼接的咔嗒声。陈夜摸到石台底座的凹槽,将合体的玉顶针按进去。墓室穹顶裂开,月光如瀑布倾泻而下。
月光中浮现出金花教主的虚影,她手中的蟒鞭抽碎水晶骷髅。陈夜胸口的刺青开始消退,但后脑勺传来剧痛——根骨针正从枕骨缝里钻出。阿绫用剃刀挑出骨针,针尾刻着陈怀山的花押。
山体崩塌的轰鸣中,两人跌进地下河暗流。等陈夜爬上岸时,发现自己身处国营理发厅后院。破败的霓虹招牌下,穿藏青长衫的剃头匠正在给顾客围人皮围布。当那顾客转头时,陈夜看见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