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结束,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仍留在席间应酬。
红烛摇曳的喜堂里,白苓自然没有什么心情饮酒,恨不得立刻拽着新郎衣领把他唤醒。
她在林惊鹤温声劝慰下勉强按捺住急躁,待新郎被众人簇拥着往洞房去时,终于如脱兔般尾随而上。
二人缀在陆逸之身后,月色将新郎绛红喜袍镀上一层银辉。
好在他俩都有法力,可以直接隐身,不必东躲西藏跟做贼一样狼狈。
可这位饮酒之后的大理寺少卿虽步履虚浮却仍警惕,几度驻足回望,金丝云纹皂靴碾过青砖发出刺响。
往来仆从捧着酒壶与喜果穿梭廊下,全然不知有两道透明人影正倚着朱漆廊柱发笑。
他重重拧起长眉。
“这呆头鹅倒有几分机警。”白苓以袖掩唇,望着陆逸之困惑拧眉的模样,眸里水光潋滟。
林惊鹤广袖轻扬揽住她腰肢,薄唇贴近她耳畔呵气:“阿怜要在洞房前动手,还是等他们洞房后?”
“老不正经!”白苓耳尖绯红,“肯定是前面啊,之后多尴尬、”
老狐狸装模作样感叹:“那风兄今晚怕是抱憾而归了。”
“别贫了。”白苓没好气一拳砸在他胸口,“趁着什么还没发生赶紧把这两人唤醒,否则,我们就真得等到洞房后了。”
而且依照小说男主的平均标准,估计还得等到明天早上。
白苓直接走过去,戳开窗户纸看进去,见两人正在喝交杯酒。
陆逸之执起鎏金合卺杯,烛火将他深邃眉眼映得温柔似水。
新嫁娘金丝凤冠垂下的珠帘轻晃,玛瑙耳坠在雪颈间划出旖旎弧度。酒液入喉时,少女英气眉梢染上胭脂色,倒真有几分新妇娇羞。
青年看直了眼睛,本是深刻冷峻的气质,此刻竟然有些憨傻。
“枝音.……”陆逸之轻叹一声,指尖抚过新娘染着口脂的唇瓣,“你真美。”
“呆子!”新娘笑嗔了一句,羞赧垂头,两侧的红玛瑙耳坠随之乱晃,在雪白细颈处透出暧昧的光影。
陆逸之喉结滚动,试探着靠近,见她并没有排斥的意思便得寸进尺,俯身吻住少女娇艳欲滴的唇瓣。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
白苓尴尬看了眼林惊鹤,后者笑弯着眼眸,无声说了两句话:“男女情爱,再正常不过。不如我们明日再来?”
“那阿慢就被烤没了。”
“不只是阿慢。”林惊鹤还是轻松的口吻,“等阿慢烤完,烤的就是我们,我们都会被红莲业火烤成灰烬。”
他饶有兴致欣赏着屋内的鸳鸯,笑吟吟道:“不如阿怜和某回去,也洞房花烛一番,这般也死而无憾了。”
“有病!”白苓眼角抽搐,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她是真想把这口花花的老狐狸痛揍一顿。
她又看了眼房间里,男女主虽然还是在亲吻,但隐隐有些擦枪走火的架势。
打断人家好事真的很缺德,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男主应该能原谅她吧。
而且以后男女主洞房花烛的机会多的是,不差这一夜。
白苓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掌心蓄积起莹白灵焰,可还未发力,身边的人已经抢先一步。
林惊鹤指尖金线破空而出,寒光一闪便精准切断龙凤喜烛,烛泪飞溅在鸳鸯锦被上,惊得新人霍然起身。
咕咚——
断烛滚落在地。
“何方宵小!”胡枝音反手抽出枕下软剑,嫁衣翻飞如浴火凤凰。
他们循着金线切来的方向看过来,而此时门扉大开,露出了空荡荡的门口。
月上柳梢,在地面落下一段霜白,檐下悬挂的红灯笼无风自动,纸面发出簌簌的颤抖声。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利落拿起搁在一旁的剑,走出去,将背部交给彼此。
霍枝音厉声呵斥:“何人造访,还不快点现身,否则本将军对你不客气了!”
陆逸之妇唱夫随:“装神弄鬼,阁下可想是尝尝大理寺诏狱七十二刑?”
他冷笑一声,威胁如寒冰刺骨。
白苓递给林惊鹤一个眼神,他立即心领神会,破除了隐身法阵。
霍枝音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地,凭空出现两道身形,即使在疆场上厮杀多年,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也惊得目瞪口呆。
她手肘撞了下丈夫的背,陆逸之看过来,瞳孔震颤:“长公主,晏相,你们怎么在这里?”
不像霍枝音一直在外打仗,陆逸之在朝为官,又身居大理寺少卿要职,自然识得这两位。
听到这两个称呼,白苓挑了下细而弯的眉梢,果然,他们还没有恢复记忆。
“他们是突然出现的。”霍枝音莫名说了一句。
陆逸之不明所以看向新妇,却见她神情严肃,声线如淬寒冰,“一开始没有,是突然出现的……他们根本不是人。”
“枝音,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陆逸之云里雾里的,什么突然出现,还和“不是人”牵扯到一起?
霍枝音还未继续说,对面清风朗月的雪衣青年抚掌轻笑:“霍将军好眼力。”
他话音未落身形骤散,须臾之间又化作万千金芒倏忽聚拢,当着陆逸之的面又表演了一出大变活人。
陆逸之瞳孔骤缩,等回过神来时,将新妇护在身后,玉面含霜:“你们究竟是何人!”
“他们根本就不是人!”霍枝音也举起了剑,剑锋微颤。
白苓无奈轻叹了一声:
“胡姐姐,风大哥,你们该醒来了,有人火烧无忧阁要害死我们,我们现在得赶紧从幻境里出去。”
但并无什么作用,两人还是懵圈状态:“什么?”
看来光靠言语无法唤醒他们的记忆,那只能采取强行手段了。
白苓微敛长睫,准备催动妖力,却被一只冰玉似的手擒住手腕。
“某来吧。”林惊鹤淡声,“从幻境中出去,他们会保留记忆。”
白苓立刻领会他的意思,乖乖收敛一身妖力,往他身后一撤,示意他可以开始表演了。
林惊鹤轻轻笑了声,等看向两人时,笑容收敛,漆黑眸底恢复漫不经心的凉薄。
他挑衅出声:“两位是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两人虽然不明白这对假扮长公主和晏相的男女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他们来的目的如何,不过这句话听懂了——要开打了。
霍枝音神情立即冷肃,厉喝一声,提剑冲来。
陆逸之还未回神,少女就如离弦之箭冲出去,等他回过神,他的新娘已经被诡谲金线困成了粽子躺在地上艰难挣扎。
他焦急不已:“枝音!”
而后他眸中猩红瞪向云淡风轻的青年,对方唇边噙笑,冲他招招手。
陆逸之也被激怒,提剑冲过去,然而须臾之后……他也被金线捆成粽子,和他的新娘躺到了一处。
竭力挣扎的霍枝音蓦然对上新婚丈夫尴尬的神情,眸中浮出了一丝无语,“你既见我如此,何必冲上来?”
陆逸之尴尬咳了一声:“情急之下,莽撞了。”
白苓从林惊鹤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见此状,忍俊不禁。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在幻境中,男女主也正经不过三秒。
听到少女的清脆如银铃的笑声,这对新婚小夫妻齐齐看过去,异口同声:“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白苓忍住笑,“不过是想唤醒——”
她话还没说完,身边人却再次弹出两道金丝,没入两人额心。
白苓就见男女主眼睛一翻,齐齐晕厥了过去,错愕看向身旁之人。
林惊鹤慢条斯理收敛宽袖,对她淡淡一笑:“这样方便些。”
白苓扯了扯嘴角,心想,不愧是蛇精病。
不过她也没空多吐槽,毕竟现在情况紧急,一刻也等不了。
陆府正厅红绸飘扬,觥筹交错,宴席之中歌舞升平、笑语晏晏。
而他们以为正在洞房花烛的新人,此刻已经双双被“江洋大盗”掳走,只剩下两把剑光溜溜躺在原地。
也不知明早奴仆过来时,会不会吓到昏厥。
或许不会,因为,这个幻境根本撑不到明早。
公主府,荷花池旁。
白苓眼看着昏迷的男女主被金丝托举送到另一个水球里,而后,她的腰身被揽住。
林惊鹤揽着她腾空而起,光影迷离,水幕结界外,雕梁画栋正片片剥落。
白苓这时才意识到:“你根本无需风大哥他们就能破除幻境,对不对?”
“是也不是。”
青年将怀中人搂得更紧,唇角噙着狡黠笑意,只给了这么一个模糊答案。
白苓望着逐渐湮灭的幻境,忽见在虚空中燃起暗红中流动着诡谲金光的火焰。
她耳畔传来林惊鹤意味不明的轻笑:“出去后,某得赔风兄十对龙凤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