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0分的阳光如熔化的铅液倾泻在太平洋上。企业号的雷达操作员突然摘下耳机,他听见某种类似日本筝的弦音正通过电波传来——那是赤城号舰载机群在200海里外转向时的无线电杂音,经电离层反射后竟变成了《六段の调》的旋律。荧光屏上的光点开始组成鹤群迁徙的阵型,而鹤首所指正是日军舰队的心脏。
\"发现敌舰!俯冲角度70度!\"
美军飞行中队的呼叫声在无线电里炸开时,加贺号的防空炮手闻到了奇特的混合气味:燃烧的润滑油、海盐的咸涩,还有某种类似京都西阵织的染料气息——那是他母亲寄来的千人针腰带,此刻正在高温中散发出的棉线焦味。炮管过热产生的蓝烟在甲板上蔓延,形成日文草书的\"亡\"字。
苍龙号的舰桥上,航海长发现罗盘液泡里突然出现一串气泡。它们上升的轨迹与美军轰炸机俯冲的航线完全吻合,最后一个气泡破裂时,正好对应着第一枚炸弹击中升降机的瞬间。他的怀表突然停走,表盘上\"精工舍\"的商标在阳光下变成了\"Swiss made\"的英文刻印。
三艘日军航母的飞行甲板同时被贯穿时,横须贺海军学校的天文钟突然快了十三分钟。钟摆的阴影投在教室墙上,正好覆盖了黑板上未擦干净的中途岛坐标。某个学员的铅笔突然折断,铅芯在图纸上划出的痕迹,精确复制了赤城号弹药库爆炸时的裂纹走向。
\"全员弃舰!\"
南云忠一的命令被金属扭曲的呻吟声淹没。赤城号的舷梯在高温中弯折,钢铁变形的声响与此刻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罗斯福总统钢笔划过弃权书的沙沙声形成奇妙的和声。某个水兵跳海前,看见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穿着美军制服——那正是他战前在洛杉矶做交换生时,参加海军联谊会借穿的戏服。
11:00整,太阳开始西斜。加贺号倾斜的舰桥上,作战地图突然自燃。火焰沿着中途岛到珍珠港的航线蔓延,烧焦的纸灰飘向天空,组成了日语五十音图的\"わ\"字——这是日语中表示\"我\"的称谓,也是\"轮\"(命运之轮)字的起笔。某个参谋试图抢救文件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能清晰看见血管的脉络正如海图上的航线般延伸。
珍珠港的潜艇基地里,凯瑟琳少校突然打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漫延成日本列岛的轮廓,而四滴飞溅到地图上的咖啡,正好落在赤城、加贺、苍龙、飞龙四艘航母的母港位置。她抬头望向窗外时,看见一只信天翁正以与美军轰炸机完全相同的俯冲角度扎入海中。
幸存的日军飞行员在海面上挣扎时,听见某种类似能剧鼓点的节奏从深海传来——那是沉没的航母金属舱室在海水压力下逐渐坍塌的声响,经水层传导后变成了《敦盛》中\"人生五十年\"的节拍。某个少佐的救生艇突然转向,他看见指南针的指针正指向东京方向,而表盘玻璃反射的云层里,美军\"大黄蜂\"号的舰影正如幽灵般浮现。
正午时分,中途岛的潮水突然退去三百米。裸露的珊瑚礁上出现了数百个规则的圆孔,排列方式与赤城号甲板上的弹孔完全一致。夏农家上校拾起一块珊瑚碎片,发现其断面呈现出完美的樱花形状——与他女儿在珍珠港事件第二天,在沙滩上捡到的日本飞机残骸上的徽章如出一辙。
东京军令部的地下室里,黑岛参谋长的茶杯突然裂成两半。一半落在\"全面胜利\"的印章上,另一半砸中了\"玉碎\"计划的卷宗。茶水在文件上洇开的形状,正是此刻太平洋上,四艘航母燃烧的油膜在海面扩散的实时图像。某个值班军官突然开始用英语说梦话,发音与尼米兹将军在\"企业\"号上的战前演讲一字不差。
当赤城号的舰艏最终没入海水时,吴港的潮位计记录到了异常的波动。水尺上附着的藤壶突然集体张开壳口,吐出的气泡组成了一串莫尔斯电码。破译后的内容是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当天的第一道加密电文。
几枚炸弹命中了日军赤城号,它们在杂乱堆放的弹药附近爆炸,引发了一连串殉爆。甲板上的飞机和燃料储备库瞬间被点燃,整艘战舰在火海中扭曲变形。来不及跳海的水兵们被烈焰吞噬,他们的惨叫声被钢铁的撕裂声淹没,像是地狱之门在太平洋上豁然洞开。
美军轰炸机的四枚炸弹精准命中加贺号,船首和指挥室在冲击波中坍塌。舰长冈田次座的遗体被压在扭曲的钢板下,他的军刀断成三截,刀柄上的家纹在高温中熔化,流淌的金属在地板上勾勒出珍珠港亚利桑那号沉没时的轮廓。
苍龙号被三枚炸弹贯穿,海水从裂口处疯狂涌入。舰长柳本柳作站在倾斜的舰桥上,拒绝撤离。他的军服袖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樱花徽章——那是他女儿在他出征前夜偷偷缝上的护身符。当海水漫过他的膝盖时,他闻到了某种奇异的香气,像是京都清水寺的线香,又像是妻子煮的红豆饭。最后一刻,他抬头望向天空,看见美军轰炸机掠过的尾迹在云层中划出一道裂痕,宛如命运之神的冷笑。
短短几分钟内,三艘日军航母化作燃烧的残骸。太平洋的海水吞没了它们,油污在海面上扩散,形成诡异的黑色漩涡,仿佛深渊之眼凝视着天空。
而在东北方向的浓雾中,飞龙号静静潜伏。
“赤城、加贺、苍龙……全灭了。”通讯兵的声音颤抖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飞龙号舰长山口多闻站在舷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硬币——那是他在美国海军学院留学时,一位美国同学送给他的纪念币。硬币上的自由女神像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但此刻,它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嘲笑他的命运。
“长官,我们是否继续攻击?”副官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