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齐王府,纳兰允泽登上马车。
他微微闭目,在这一方小小的车厢内,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魏望舒。
当今皇上刚刚敲定了会试主考一事,以秦王龙行湖的消息灵通程度,想来必然已经获悉。
只是纳兰允泽心中好奇,像魏望舒那般聪慧狡黠之人,又会怎样在这件事上筹谋运作呢?
“改道,去清河王府。”
马车中,纳兰允泽沉稳的声音缓缓传出。车夫听到指令,立刻熟练地调转马车方向。
而在另一边,魏望舒从秦王府迈出,她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回首望向秦王府。
那一瞬间,她的脸庞仿佛覆上了一层寒霜,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秦王府的威严在她眼中,此刻满是仇恨的倒影。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终有一日,这声名赫赫的秦王府,必将化为一片残垣断瓦。
随后,她毅然转身,坐回马车之中。
马车先驶向静谧轩,她换回女装,仔细确认身后没有可疑的跟踪之人后,这才吩咐侍卫驾车回府,马蹄声在街道上渐渐远去。
马车中,魏望舒静静回溯着郭长青之子郭帆的案件。
这案子,前世她于宫中的记载里曾清晰读过。
八月初十那天,郭帆在城南教坊司寻欢作乐、狎玩妓女。
然而到了八月十一日,令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郭帆与那妓女的尸体在教坊司被人发现。
当时,现场门窗紧闭,宛如一个封闭的空间,而郭帆身上携带的千两银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无疑是一桩典型的密室杀人案。
此案棘手之处在于,案发之时没有任何人目睹现场状况,更让人困惑的是,凶手究竟是怎样从那扇紧闭的房屋中脱身离去的,毫无头绪。
整个案件疑云密布,仿佛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若不是魏望舒曾在卷宗上知晓最终答案,就凭眼下的情况,一时半会儿,她着实难以找出真正的凶手。
思绪翻涌间,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纳兰允泽清朗的声音:
“马车内的可是清河王妃?”
彼时,魏望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纳兰允泽的声音,才恍然回神。
她抬手轻轻掀起面前的车帘,明亮澄澈的眸子望向车外的纳兰允泽。
那双眼眸犹如繁星闪烁,透着灵动与温婉。
“是我,纳兰公子。我们拈花小筑见吧。”
魏望舒轻柔地说道,声音仿佛春日微风,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优雅。
“也好。”
纳兰允泽微微颔首,他着实没想到会在这路途之中与魏望舒不期而遇。
不过这样的巧合倒也不错,能寻一处像拈花小筑那般僻静的地方,二人相对而坐,品茗聊天,实在是惬意之事。
一想到若去了清河王府,面对君清夜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纳兰允泽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芒刺在背,浑身的不舒坦。
此刻,能避开王府,去那清幽的拈花小筑,正合他心意。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马车再度启程,朝着拈花小筑行去。
拈花小筑,乃是一处专供人们喝茶品酒的私密茶楼。
多亏托了君清夜的福分,清河王府于这拈花小筑常年包下了一间房间。
魏望舒率先来到此地。门口负责看守的侍从,一眼瞧见清河王府那标志性的马车驶来,赶忙快步跑去通知其他人,着手准备房间事宜。
不多时,纳兰允泽也随后赶到。
这时,专属的女茶博士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恭敬说道:
“王妃楼上请,房间已然准备妥当。”
魏望舒轻轻点头,并未多言,转身便带着纳兰允泽朝着二楼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茶楼内静谧雅致,茶香隐隐飘散,与外面的喧嚣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
二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楼梯转角。
二楼雅间内,待楼中的茶博士们将茶水点心一一安置妥当后,魏望舒从容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待众人退去,她目光坦然,开门见山地问道
“纳兰公子此番寻我,可是为了郭帆那案子?”
“正是。”
纳兰允泽应道,伸手提起茶壶,动作优雅地为魏望舒斟了一盏茶,轻轻推到她面前,而后缓缓开口:
“不知王妃是怎样为秦王筹谋此事的?”
听到“筹谋”二字,魏望舒心中暗自思忖,觉得用“挖坑”来形容或许更为贴切。但此刻情形紧迫,她也无暇去纠正用词。
于是,她神色镇定,缓缓说道:
“纳兰公子不妨将这话转告齐王殿下,就说此次事件,他大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上次欠他的那份人情,这次必定如数奉还。”
纳兰允泽听闻此言,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他实在好奇魏望舒究竟有何打算,连忙问道:
“王妃打算如何行事?”
魏望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随后,她不紧不慢地将计划细细道来。
那条理清晰、环环相扣的安排,犹如一幅精巧的画卷在纳兰允泽眼前徐徐展开。
纳兰允泽静静听完,不禁连声惊叹:“妙哉,妙哉!”
心中暗自佩服魏望舒的聪慧与谋略。
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她竟能想出如此巧妙的计策,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想必这一场风波,在她的精心布局之下,将会朝着意想不到却又尽在掌控的方向发展。
两人交谈之际,窗外天色渐暗,夕阳已缓缓西沉。
君清夜自揽月园听完戏返回府邸,一路用鼻音轻轻哼着悠扬小曲,怡然自得。
踏入府门,他开口问道:
“王妃可回来了?”
此时,老管家正手持水壶悉心浇灌着园中的花卉,听闻君清夜的询问,轻轻摇了摇头。
君清夜未再多言,迈着缓慢的步伐向前走了十余步。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暗卫低沉的声音:“王妃去见纳兰允泽了。”
听到这个消息,君清夜不禁一阵牙疼。
他心底自然是信任魏望舒的,深知她绝非水性杨花之人。然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纳兰允泽实在是不懂事。
男女之间交往,本就该有界限,别人的妻子,更应主动避嫌才是。
纳兰允泽如此行径,怎能不让君清夜心生烦闷。
君清夜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索,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纳兰允泽,莫要再这般行事,以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与麻烦,毕竟魏望舒于他而言,是极为重要之人,他自然容不得旁人有任何不当之举。
君清夜虽烦闷,但还是决定静候魏望舒归来,将此事妥善处理。
“驾喁喁~”
车夫那悠长的吆喝声,如同一缕悠扬的音符,在门口悠悠响起。
只见他稳稳地扯住缰绳,那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车身随着惯性轻轻晃动了一下。
车门打开,魏望舒身姿优雅地从马车上款步而下。
君清夜原本在府中翘首以盼,见到魏望舒归来,脚下仿佛生了风,急切地迎上前去。
老管家站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抚着那花白的胡须,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喃喃自语道:
“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可真是越发深厚了啊。”
魏望舒刚走下马车,便瞧见君清夜紧绷着脸快步走来。那张脸上,分明写满了小情绪,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她不禁觉得好笑,笑着打趣道:
“怎么啦这是?莫不是吃了苦瓜,一脸苦相?”
君清夜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伸手拉住魏望舒的手腕,带着她往正厅走去。
到了正厅,他转过身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魏望舒,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与担忧,问道:
“今日你在秦王那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魏望舒微微仰头,深深地看了君清夜一眼。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一件件事情,那些波折与考验,如今的她,内心已然有了笃定的答案。
经过这些种种,她确信君清夜不会再偏袒秦王龙行湖了。
若他还向着秦王,在之前那些关键时候,早就暗中出手从中作梗了。
想到此处,魏望舒神色坦然,轻声道:
“有。”
随后,魏望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话落,只见君清夜的眼神中悄然浮现出一抹幽怨之色,那模样,仿佛藏着无尽委屈。
“如此重要之事,你竟先告知纳兰允泽。”
君清夜轻声开口,语气里满是不满。
魏望舒眨了眨眼睛,看向君清夜的目光带着几分怪异。
此刻的君清夜,那浓浓的醋意简直要溢出来,活脱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
想到这儿,魏望舒心里忍不住泛起笑意,暗自偷笑起来。
相较于前世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清河王爷,她真心觉得君清夜如今这般模样可爱得多。
不过,魏望舒心里也十分清楚,君清夜只是在她面前收起了自己的锋芒与狠厉。
还记得当初审讯雪影的时候,君清夜目光中的冷漠,以及面对关家之事,他宁愿关家灭门也不愿参与其中的决然,都让魏望舒深切感受到他骨子里的那份冰冷。
“只是碰巧在路上遇到了,一切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
魏望舒轻声解释着,试图安抚面前这个醋意大发的人。
“因缘际会……哎,你这不就是想说与本王缘分差些嘛。”
君清夜依旧幽幽地说着,那语气里满是失落。
魏望舒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君清夜,朱唇轻启,没好气地说道:
“差不多得了,别再无理取闹啦。”
“咳。”
君清夜轻咳一声,像是被说中了心思,有些窘迫。
随后,他收起那副幽怨的态度,换上平常的模样问道:
“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吃什么都行,我不挑。”
魏望舒说着,走到一旁的太师椅旁,优雅地坐下。她挺直腰背,缓缓伸了个懒腰。
这一番动作,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那令人赏心悦目的曼妙曲线。
从袖袍中不经意间露出的半截雪白藕臂,肌肤胜雪,细腻光滑,更是引得君清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你先在这里歇着吧,我这就去安排人准备饭菜。”
君清夜说道,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他转身离去,脚步轻快又带着一丝匆忙,仿佛是想要尽快为魏望舒准备好可口的饭菜。
而魏望舒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君清夜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在这复杂多变的世界里,这样平淡又带着些许甜蜜的瞬间,竟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温暖,仿佛那些曾经的艰难与危险都已不再重要,此刻,只愿沉浸在这份独有的宁静与温馨之中。
君清夜离去后,魏望舒微微闭上双眼,享受片刻宁静。
脑海中却又不禁泛起诸多过往之事,不知今晚会吃些什么 。
两人一同用过晚膳后,在魏望舒强硬的要求下,君清夜无奈地继续在地上打起了地铺。
其实此刻,就连魏望舒自己都有些迷糊,究竟为何非要让君清夜睡在地上。
此时正值八月,秋风轻拂,带来丝丝凉爽。
窗外往昔热闹的蝉鸣蛙叫,都已渐渐停歇,仿佛大自然也进入了宁静的休憩时光。
如水的月光,轻柔地洒在窗户上,又透过窗户,在房间里铺上了一层薄如轻纱的银霜。
这银霜般的月光,让整个房间都笼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魏望舒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在月光下闪烁。
她似乎想要将这层迷人的银霜悄悄藏起来,手忙脚乱间,那清亮的眼眸里,竟似流淌出一片璀璨的星河,满是少女的灵动与俏皮。
“喂,睡了没有?”
魏望舒侧过身,朝着睡在地上的君清夜轻声喊道。
君清夜正有些迷糊,听到声音茫然地抬起头,故意打趣道:
“喂是谁?”
魏望舒不禁抿了抿嘴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埋怨这家伙怎么如此油腔滑调。
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又说道:
“王爷,我有事跟你商量。”
君清夜一听,立刻挑了挑眉毛,心里暗喜:哦吼,有事!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拉长语调慢悠悠地说:
“叫得太生疏了,本王不想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