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秦予安再醒来时点滴已经打完,他右手手上粘着医用胶布,左手手心也重新擦了药,不再那么刺痛。
按理说退烧会发好多汗,可他身上却没有那么粘腻,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在看到自己穿的睡袍有些松,衣带系的方向也变了,更加确信是有人给他擦了身。
他从床上起身,想着快点回公寓,可他高烧刚退,身子疲软,浑身续不起力气。
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谢清时一定回了公寓,在看到自己不在一定会很担忧,秦予安慢慢挪到床头,拿起今天穿的外套,可是摸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找不到手机。
“一定是忘带了。”
他不免有些焦躁,急忙披上自己的外套,扶着墙脚步虚浮地出了房门。
……
这边,裴砚南也揽着谢清时往公寓走去。
路上,谢清时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在看到身旁的裴砚南只是默默陪着他,什么都不问,不禁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不好奇吗?”
谢清时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裴砚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闻言,裴砚南只是低头看了看他还有些微肿的双眼,叹了一口气后,淡色薄唇轻启,声如温玉。
“你需要我,我就在。至于其他的,你不说,我不会多问。”
说完后,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只静静朝公寓走去,甚至还能听见耳旁簌簌的风声。
过了许久,谢清时轻声开口,声音细微,几乎都能被风吹走。
“安外公走了,在一周前管家爷爷给阿予打了电话,说安外公快不行了,让阿予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可阿予之前明明问过医生,要是积极治疗,安外公的病情一定能得到控制,是安外公他自己没有求生意志。”
“他今天才从安外公葬礼上回来,瞒着所有人,我也是在他到机场才得知。我知道,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回来是想自己一个人躲着疗伤。”
谢清时突然站停了下来,他抬头紧盯着裴砚南的眼睛,平复一下心情后接上了上面的话。
”他不允许自己情绪崩溃,在众目睽睽之下……”
天边,夜色还是如泼墨般的黑,抬眼望去,灯光朦胧,没有月色的夜里零星点点,可如此微弱的光芒怎抵得过黑夜的覆没?
听到谢清时的解释,裴砚南心下了然,怪不得谢清时那么担心秦予安。
虽然他和秦予安没太多交集,也有些吃味他和谢清时关系那么亲近,可在听到后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犯了酸,他明明和阿时一般大,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谢清时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昏暗的灯光铺洒下来,像是一层淡金色的薄纱笼罩着他。
他眼底溢满了心疼,似是转移一下悲伤的情绪才有勇气继续说,他踢起了路边的石子。
“我当时是想陪阿予一起去c市的,可阿予不让我跟着。”
“阿予说安外公自从安倦阿姨和安外婆都去世后就越来越不喜见人,他不想让外公临走前还不自在。他明明只比我大两个月,却独自一人操办完了外公的葬礼。”
谢清时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虽然极力忍住不哭,可泪水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其实前段时间,我偷偷听到主治医生给阿予打电话,电话里说安外公消极治疗,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还不顾医生嘱咐擅自办理了出院手续,并一直要求医院隐瞒着真实情况。”
“我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午后,可直到现在想起来都遍体生寒。”
说到后面,谢清时情绪越发低落,自责懊恼让他无所适从。
“我当时偷偷在门口望着阿予,他挂断电话后一个人在屋外阳台站到了半夜,整个人好像都要碎了。可在第二天看到他时,他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仿佛没接过昨天的那通电话。”
“我和阿予一同长大,我知道他在那天真的很伤心,可是他的性子那么骄傲执拗,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他。”
“一周前,送阿予去机场时,他在车上漫不经心地和我说了一句:“我命竟然这么硬,现在连我外公都要被我克死了。我都怀疑是我妈骗我的,我这哪里像是在重症监护室待过三十多天的早产儿。”
“虽然是以玩笑的口吻,可我知道他很愧疚,作为外公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竟然不是让他愿意活下去的牵绊和留恋。”
谢清时用手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拼命地将眼泪逼回眼眶,可他的呼吸就如同破碎的齿轮,颤抖而无序。
“我真的好心疼阿予,今天从机场接回他时他眼底都是乌青,可是他什么都没和我说,甚至还照顾着我的情绪,怕我担心。”
“你说,阿予那么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遭遇这些啊。”
他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着脸蹲到地上,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刹那间泪水就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都怪我,都怪我,明明知道阿予心情不好还出门,我就该守着他,就算帮不了他也要在他身边守着他。”
“裴砚南,安外公也走了,我真的好害怕,我怕这个世界留不住脱俗洒脱的阿予。”
谢清时在想到这个可能性,猛地抬头看向裴砚南,那双杏眸顿时又变得雾蒙蒙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流下,滴在地上,然后散开,无尽蔓延。
“别担心,他那样的性子一定不会想不开的,你和他相识这么多年,比我要了解他。”
裴砚南也半蹲下来,凑到谢清时身边,他轻声开口,慢慢安抚着眼前的人。
“不哭了,我们现在快点回去,说不定秦予安早就在公寓里等着你了。”
裴砚南用手臂将谢清时从地上搂起来,揽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察觉到怀里人腰间传来的温度,裴砚南喉结微动,搂着他的手臂松了些力道。他低眼,看到身边人依偎在自己身旁,罕见地卸下心房,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滋生起喜悦。
虽然知道现在的谢清时只有见到秦予安安然无恙才能冷静下来,其他的安慰都是枉然,可他还是抬手摸了摸他被风吹乱的脑袋,这是他私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