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夫人打量了一番如胶似漆的两人。
不咸不淡道:“殿下此言未免牵强了些,侍女还在呢,若是怕黑便只能要殿下陪,那以往的日子是如何过来的?”
闻言,萧琰嘴角牵动,低头时正好和怀里的人对视上。
宋稚绾一脸心虚。
如何过来?
自然是她连哄带骗把太子哥哥哄过来的,可这如何能说出口。
宋稚绾暗暗在萧琰腰腹上掐了一把,不许他揭她的底。
萧琰挑起眉眼,腰腹上的触感稍纵即逝,温温软软,拧一下跟调情似的。
不说便不说吧,他自己知晓就行了。
可他沉默的模样在众人眼中无疑是心虚默认了。
老太夫人直言:“殿下此举,实属是有些不合规矩了,若要进来,为何不从正门进?”
若真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三更半夜一个男子偷摸进一个小姑娘的院中,指不定有多少流言蜚语要戳断她小囡囡的脊梁骨。
老太夫人怕的便是这一层。
公孙府住得并不偏僻,左邻右舍皆是京中有声有名的人家,那么多双眼睛,万一被人瞧见了呢?
因而老太夫人才想顺着公孙向珩,在此刻把人“揪”出来。
只要众人都瞧见是太子,往后便是有人说起此事,她的小囡囡名声也是分明的。
萧琰收敛起那一丝笑意,淡淡道:“孤并不想让人知晓行踪。”
只一句,便把老太夫人满腹的话都堵了回去。
眼前站着的是萧国储君,老太夫人纵使是长辈也无可奈何,软了几分语气:“虽说如此,可殿下到底也要顾及绾绾的名声。”
“名声?”堂中响起一声冷笑。
萧琰环视着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公孙向珩身上:“老夫人是觉得,这般带着下人闯进今今院中,便是顾及她的名声了吗?”
“那些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公孙向珩被他的目光刺得如芒在背,立马驳道。
他并非不顾及表妹的名声。
只是不想让太子觉得所爱之人得之过易,想让太子知晓宋府背后还有公孙府。
想让太子好好珍惜表妹。
毕竟表妹是姑母唯一的骨肉了......
萧琰望着他不屑道:“珩大人何其聪慧,既能发现孤的存在,便应知晓,这世上难有不透风的墙。”
“仅凭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怎敢把今今的名声置于如此境地!”
萧琰的话掷地有声,像是在指责他的自以为是。
公孙向珩气上心头,一时口不择言:“若不是殿下做出此等行径来,又怎会有如今之事,殿下难道就无错吗!”
“珩儿!”叶竹君和公孙叙齐声惊呼。
满屋子的人都“腾”地一下站起来,心口不禁提到了嗓子眼。有些话,老太夫人辈分大说得,他公孙向珩却说不得。
还未等萧琰发话。
宋稚绾便先听不下去了。
她从萧琰怀中站出,一改往日对众人和颜悦色的模样。
语气沉冷质问:“表哥为何对太子哥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太子哥哥已然十分忍让了,表哥究竟还想如何?”
她还同初见时那般唤他表哥。
可面色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冷肃,公孙向珩看着那张和记忆中的姑母七八分像的脸。
喉头不禁发紧梗塞:“我、我只是想为了表妹好。”
“那也要是我觉得好才算好,”宋稚绾打断他的话,“如果表哥觉得太子哥哥有错,那我便错得更多,我错在不应住进公孙府!”
“表、表妹,我不是这个意思......”公孙向珩想上前解释。
宋稚绾却不肯听他的。
她站在萧琰身前,脑袋也不过才及男人肩高,却面对着一府众人,说话时还将男人护在身后,言语中尽是维护之意。
“太子哥哥举止虽也有不当,可何至于曾祖母和表哥带着一大家子人在这儿审犯人似的审?”
“太子哥哥对我很好,公孙府也对我很好,可为何要我夹在其中两厢为难呢?”
一头是血亲,一头是夫君。
任谁夹在其中,都不会好受。
宋稚绾抬起头,望着众人错愕的神情像是下了决心。
她牵紧那只十指相扣的大掌,面上带着几分决绝,转身便牵着人走了出去。
老太夫人像是瞧出了什么,拄着拐杖追出去:“囡囡,囡囡......你去哪儿?你不要曾祖母了吗?”
公孙向珩还怔怔地愣在原地。
叶竹君气得没忍住,一巴掌甩在自家逆子的后脑勺上。
她往日温柔端庄,此刻也忍不住开口骂道:“混账东西!瞧瞧你做的好事,还不快去请罪认错!”
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护短护得太过离谱。
当年在苏州时也是如此。
公孙向辞年纪小,被别家的公子欺负,可仗着一身力气,边哭边把那人揍了个遍。
后来那人为了报复寻来了一帮人将公孙向辞抓进小巷子里,揍得鼻青脸肿。
公孙向珩知晓后,瞒着家里人给那帮人下战书,他独自一人应战,把人揍得一个个回家寻爹喊娘,自己也挂着一身血,瘸着一条腿回家。
那群挑事的都是苏州有名有望的公子哥。
许是知晓是自家先挑的事,报官的话两边都讨不着好,便联合起来上公孙府的门讨要说法。
那日是叶竹君第一次打自己的孩子。
若那些人不得消气去报了官,她儿子苦读多年去挣的仕途就无望了。
最后还是当年住在公孙府的盛怀柔将叶竹君拦了下来,又逼退了那些人。
盛怀柔还同自己这个侄儿道,他做得没错。
保护自己的亲人,为亲人撑腰。
他没错。
可如今看着宋稚绾不管不顾地朝府门走去,公孙向珩失神愣在原地,却是不敢再上前半步。
他脑中响起姑母昔日的话。
但他这回好像做错了。
......
宋稚绾说走便走。
连萧琰也不免有些诧异。
他从前不敢与公孙府太过针锋相对,只怕他的今今在其中为难,甚至怕在血浓于水的亲情面前,她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可如今不是。
想到这,萧琰心头都有丝丝的愧疚感。
今今对他的情意天地可鉴,他竟还这般乱想,实在是不该。
苍渊办事利落,已经在府门外安排好了回宫的马车。
萧琰一路走出去的嘴角就没压下来过,走近府门,身后便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是众人追出来了,可却没有公孙向珩。
“囡囡,曾祖母知道错了......”老太夫人悔之莫及,苍老的声线染着重重的哭腔。
宋稚绾听得心下不忍,却依旧硬着心道:“曾祖母不必如此,我本就不是住在公孙府的人,如今不过是回自己该回的地方。”
成玉成碧和公孙向辞看着这副场景。
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三双眼巴巴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宋稚绾。
她们也觉得二哥哥这次做得过分了,所以她们不想拦绾绾。
就是不知绾绾会不会因为生二哥哥的气,连带着她们也不来往了。
看门的小厮把府门打开。
宋稚绾又回头望了众人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出去上了马车。
老太夫人没再追出去。
倒是迟一步的叶竹君追了出来,“绾绾,绾绾......”
宋稚绾不愿把气撒在旁人身上,二舅母向来是明事理的。
她撩开马车帘子:“舅母,您回去吧,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绾绾,”叶竹君自知挽留不住。
她顿了半晌,像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二舅舅和我从前忙碌,珩哥儿从小不得父母在身旁,说起来,珩哥儿幼时同你母亲在一起的时间还更多些。”
“珩哥儿心中是十分敬爱这位姑母的,因而也更想对你多护着些。”
“只是,他这回的确是做错了。”
叶竹君也不忍心看这表兄妹俩人闹成这样。
“绾绾,舅母不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绾绾知晓,你表哥他初心并非如此。”
宋稚绾看着叶竹君沉默了半晌,最后也只是淡淡道:“好,舅母回去吧,我走了。”
马车轮子转动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叶竹君看着马车走远,最后在黑夜中隐匿。
她徐徐叹了口气,走了回去。
在众人心事各异地离开后,府门才又悄无声息地打开。
成玉看了一圈四周,走到门前的石狮子上摸了几下,摸到了一个小纸块。
她展开一看,上面只有简洁二字: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