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忠眉头紧皱，脸色阴沉的如同浸染的黑布，瞪着嬉皮笑脸的唐辰。
“你觉得咱家在和你说笑？”
他觉得这个小厮在戏弄他，好久没人挑衅他的权威了，即便当今太子见了他，都常以大伴尊之。
如今突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这么戏弄，他生气之余竟然还有几分新鲜。
他很想知道眼前小厮，所秉持的底气在哪儿？
那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孙亮？还是那两个一看便知出身卫所的力士？
唐辰笑道：“公公您是大人物，您动动手指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我，我敢开玩笑吗？
只是我很真诚地向您，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打死他，皇上会不会诛了我九族，要是能诛九族，那我就打死他。”
这是什么逻辑？
孟忠脑门全是问号，对面说的话他都听的懂，可连在一起怎么就不懂了呢？
满嘴是血的王安，连续挨打，本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中烧，抓起一把散落在地算珠子，朝唐辰丢了过去。
“我草泥马，我先弄死你。”
算珠子如弹子一般天女散花似的，横扫一片。
但唐辰仗着自己体型瘦小，三两下横移，便躲了过去。
这下可苦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一个两个被算珠击打的哀嚎不断。
王安见没打到他，怒气更加上涌，作势就要扑将上来与唐辰撕打，只是他刚起身，面前突然站出一个个头小巧，模样精致的小书童。
那小书童仰着脸，瞪着王安道：“你觉得还不够丢人，就继续在这里闹，看我不去找二哥哥告状，让他打烂你的屁股。”
王安怒极发昏，眼里只有那个施施然提着长凳，眼神挑衅的唐辰，哪里听的进小书童的话，连对方什么模样都没看清，伸手就要扒拉开他。
“滚一边去…”
只是他的手刚抬起来，孟忠冷冷的声音，便到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眼前是谁，不想死，就收回你的狗爪子。”
被孟忠这么一喝，王安猛地一顿，低头看向比自己矮一头的小书童。
对上那有些纯真又有些温怒的眼神，他杀气腾腾的气势如同破了洞的皮球，瞬间全消，人更是如同没了骨头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奴，奴才，有眼无珠，不知…”
小书童打断他的话道：“你先滚回去找二哥哥领罚吧，好好的诗会被你搅得七零八落的，忒扫兴，以后别来一品楼了，太丢人了，这么大的一个人，竟然连一个小厮都打不过。”
“是，是，奴才…告退。”
王安连一刻都不敢停留，四肢着地爬着就跑了出去，只是临出门时如狼般回头瞪了唐辰一眼。
“鹰视狼顾？”唐辰摸摸鼻子，知道自己今天得罪死了一个小人，不过如今他是二皮脸，等事情办完后假脸一摘，谁认识谁啊，对于王安仇视的眼神也没放在心上。
王安这般前后不一的诡异态度，看的众人一愣一愣的，他们跟唐辰一样，纷纷将好奇目光投向那小书童。
孟忠面色不善，一个侧身横移，用富态的身躯挡住了众人视线，扭头对站在后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的商掌柜父子俩，吩咐道：
“重新收拾一下，继续营业，如若隆王殿下还派人来骚扰众举子，速来报我。”
“是！”商掌柜父子俩忙回神应声，不敢有任何疑问，低着头指挥着一众店小二打扫大堂，仿佛是在躲避与某人的对视。
众多秀才举人好奇心都在那个小书童身上，想知道他是谁？一个两个皆驻足观望，无人离去。
眼见于此，孟忠拱手朝天朗声道：
“圣天子在朝，大开科举取士，如今距离顺天府试不过旬日，本科会试不过半年，诸位皆是大才，自该皇榜之上一争高下，如此日日于此饮酒虚度，耗费光阴，所谓何来？不如就此散去，孟某来日于东华门外为各位唱名，岂不美哉？”
“孟公此言大善！”
“孟公善人呢！”
“孟公善啊！”
他的话迅速引起一些还没喝多的举子秀才的共鸣附和，于是开始有人离去，而且一个两个极为讲究，都主动找商掌柜父子结账，令商家父子一阵手忙脚乱。
只有唐辰没这个自觉，眼见有人走，他撂下长凳也跟着走。
只是他刚一动，孟忠身后突然探出一个陶瓷娃娃似的小脸，满眼戏谑地看着他：
“喂，小刁奴，你想偷跑去哪里？”
距离近了，唐辰一眼便看出小书童是个女扮男装的雌，如此年龄的女子，又让孟忠这样气势非凡的老太监，无可奈何，身份不言而喻。
听福王抱怨过，他有一对一奶同胞的姐妹，也是皇上为数不多两个活到现在的女儿，在宫里比他还受宠，最让他恼怒的是，俩姐妹经常合伙骗他的钱，搞的他一心想搬出皇宫住。
眼前这位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就是不知是福王的姐姐，还是妹妹？
巴掌大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觉得跟福王那大饼脸，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听说皇上也是个大胖子，那小书童长得像贵妃娘娘咯，看这瓷娃娃似的小脸，贵妃娘娘定然是个美人。
小书童被唐辰看的浑身发毛，气急之下忘了伪装，大声怒斥道。
“大胆刁奴，果然不老实，一双贼眼敢盯着本宫乱看，孟伴伴替本宫拿下他，本宫要把他阉了，带进宫里好好调教一番，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唐辰于背后悄悄打了一个手势，给想要靠过来的钱李二人，示意他们背着孙嵋先走。
嘴上却是玩笑道：“我觉得你还是诛我九族更好一些，我可以提供我九族的所有资料，尤其是生父嫡母两族的最为详细。”
孟忠眯着眼，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唐辰，又瞥了一眼，正混在人群里向外溜的钱孙李三人，他突然开口道：
“小唐先生，这样戏弄福王的胞妹，可不是君子所为，福王殿下可是拿你当做挚友的。”
唐辰悚然一惊，一双丹凤眼蓦地瞪大，望向孟忠那张如同老太太般的慈祥大脸。
摸摸自己的二皮脸，还在啊。
他不知自己的伪装哪里露出了破绽，被眼前这位督公一眼识破。
迅速地扫视一眼商家父子，见他们被一众举子秀才围拢着，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突变，让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啊，原来是你，是你教了三哥哥那个骗人赚钱的法子，对不对？
三哥哥如今被娘罚在宫里一直抄《皇命祖训》，都是被你害的。
我要把你抓进宫里，交给娘处置。”
“恩？”唐辰有些懵圈，他那赚钱的法子也被贵妃娘娘识破了？
这大郑王朝尽是妖人啊！
怎么一个比一个聪明？
这还让他日后怎么装x？
小书童说着就要上前抓人，可她刚越过孟忠的身体，就被眼疾手快的孟忠一把抓住肩头。
“孟伴伴，你放开我，我找抓了他进宫，让我娘好好调教调教他，省得尽出馊主意害人。”
小书童不甘地扭动身体，试图摆脱孟忠的挟制。
孟忠则对唐辰没好气地道：“还不快走，留下来等着过年呀？”
“啊，哦！”唐辰应声转身向外走，只是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孟忠时，只听老太监又补充一句：
“明日大朝会，京官七品以上悉数参加，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唐辰瞬间明悟，倒阁行动，这位孟督公也是知情者之一，很可能是另一条线上的执行者。
明良帝这是铁了心的要给大郑换首辅了。
多处出击，齐头并进，势要大郑王朝换“新”天。
抛却身后小书童任性不满的抱怨声。
他连吐槽这位帝王的心都没有，反正这是人家的江山，人家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关他啥事。
还是快点弄完这破差事，回去搞钱来的实在。
跑出一品楼，连片刻都不停，直奔出内城的崇文门跑去。
只是他没注意的是，在他离开一品楼的范围后，一条胡同口，多出一双阴鸷的毒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