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谁啊?不想死的,快下来磕头赎罪!”
“真是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大逆不道的东西,赶紧滚下御阶,那也是你能站的地方?”
“这位小先生,也是读书人,怎么尊卑有序都不知?”
谩骂与训斥之声,比刚才互传小道消息的声音还大。
可台阶上的唐辰只是微笑地看着下面这些人,没说一句话。
同样没说话的是人群中的柴二,他一眼便认出那个瘦弱的仿佛病体缠身的小书生是谁,不就是堂哥前些日带去他家的那个陈家三少爷嘛。
前些日还一脸的落魄像,身上连个像样的绸缎棉袄都没有,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成了福王殿下的座上宾,而且看这架势,似乎他还是此次所谓培训会的主理人。
见此情景,柴二很想当场给自己一巴掌。
干了这么多年的牙人,这眼窝子怎么还是那么浅。
早该想到这些官宦家子弟,即便是庶出,也比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出身强。
人家暂时的落魄,便被自己当成了累赘,好不容易由唐丫头积累的那点香火情,就这么被他那婆娘生生掐断了。
唐辰不知道这么多太监里,还有一个他的熟人,本来他只说要培训一下牙行,和府里的一些拉投资的积极分子,方便敛财。
福王一听他要传授挣钱之法,大手一挥,将手里三个官店的掌柜到跑堂都喊了来。
加上府上的一些老人,乌泱泱地,大殿里少说站了也得有百十号人。
他也才知道,为何福王总说没钱,原来要供养着这么多,这还不包括侍卫和宫女。
这么多人,按照朝廷法度,都是需要从福王殿下的禄米中支付银钱的。
这么多人中,福王别院里的太监们站的最为整齐,早早便得了吩咐此刻一语不发,站在距离大殿御阶最远。
左边一系青衣短袄的人,在一名下巴留须的掌柜的招呼下,叫嚷两声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盯地看着唐辰,满眼好奇。
而站在中间的是十几名太监,这些人气势最盛,穿着最好,都是上等苏锦云罗,叫嚷的声音也最大,但说的话都是文绉绉地,显然肚子里都存有不少墨水。
至于最右边的那群人,人数最多,声势最大,大多穿的褐衣暖袄,说话也是粗俗不堪,仅仅这一会儿功夫,唐辰的父母亲族都已经被他们问候了一遍。
唐辰故作姿态地手持折扇,只是看着他们,不回应不搭腔。
这般姿态,初始还没人注意,可渐渐便有人品过味来。
半个时辰后,声势渐渐停歇下来。
“骂够了?”
唐辰笑着看向右边这些几乎占了本次培训的一半数量的人,也是他此次主要培训震慑的对象。
前天他只是一个提议,福王便为了他不被掣肘,让郑贵妃将牙行的大经纪直接调回了宫里。
不过看到站在三张太师椅前的人,他知道这位大经纪并没有走,而是闻讯赶来了。
看样子,福王的一时好心,让他多了一个仇人。
不过从大学毕业就在中介公司干的他,什么人没见过,十年的经历除了卖房子外,大部分的经历便是处理各色由房产引起的纠纷,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种带着怨气,想给他下马威的人,他见到多了去了。
“小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
三位官店掌柜的都是人精,他们猜出来人身份后,便不再说话,不过除了曹掌柜,另外两个都没阻止身后的人说话。
唐辰的话才冒出三个字,刚消停下来谩骂又起。
一名隆元牙行的牙人,当即指着他叫嚣道。
“你一个一无功名,二无身份的妾生子,靠着花言巧语哄骗福王也就罢了,还异想天开关了牙行,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唐辰笑眯眯地看着这名牙人,“哦,看来调查清楚,那省得自我介绍了,却不知张大勇张牙人,你说在下算个什么东西?”
张大勇不知道对方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不过他身为栾大经纪的大徒弟,师父被莫名调走,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此时见到说要关了牙行的仇人就在面前,他气血上脑,当即口无遮拦地骂了出来,“还能是什么东西,指不定是那个狗东西没管住把门的,把你这么一坨露了出来。”
唐辰笑着道:“哦,谢谢啊,骂的真好,满嘴不带脏字,除了一个‘狗东西’用词不雅外,基本上都在审核的边缘徘徊。不愧是牙人,口齿就是伶俐。”
他的一通夸奖搞得众人一愣,尤其是张大勇火力全开的谩骂,对方不接茬,便如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搞得他浑身不得劲。
李公公借着整理袍袖的功夫,使了一个手势,给身后一名同样富态的锦衣公公。
那名锦衣公公,笑着开口道:“小先生您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不然我等搞不清你到底是姓陈还是姓唐,你连爹是谁都搞不清,又让我们如何知道你是谁?”
一句话引起大殿中人,哄堂大笑。
曹掌柜忍俊不禁,一时失手扯断了几根下巴的胡须,痛的他一阵挤眉弄眼,甚是狼狈。
隔间暗房中的福王,脸色阴沉,沉声问道:“老魏这个家伙是谁?”
魏忠贤心里一突,他还是第一次见福王生这么大的气。
自己经常打小报告给万岁爷,福王每次嘴上都叫嚷着要砍了自己,可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从未动过真火。
然而,福王今天竟为了唐辰,想要开杀戒,御阶上那位小先生到底给福王出了什么发财主意,让福王如此力挺。
千万两黄金真能变出来?
这些想法只是在他脑子里过了一下,嘴里却忙回答道:“庆元坊的二掌柜,姜云升,是个做买卖的好手,年前来交账的便是他。”
说完这些,魏忠贤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一句,“老姜啊,兄弟只能帮到你这儿了,也不枉你孝敬来的一卷苏绣。”
“哼!”福王冷哼一声,嘴里刚要脱口说出对此人的处置。
御阶上的唐辰先他开口:
“姜二柜,小可在这里有利了。姜二柜的做的账本公正漂亮,在下真是佩服之至。就是不知道殿下和李公公,知不知道您借着年节盘账功夫,贪污了十匹绸缎?”
姜云升先是面露得意,后听到唐辰当众指控他贪污,当即大骇,失声尖叫,“你,黄口小儿,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敢信口雌黄,污蔑咱家,你知道咱家从多大便在布行里打拼?咱家卖布时,你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
唐辰面沉似水,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对着门口守卫的一名捉刀卫轻点了下头,那名捉刀卫即刻捧着见方木盒,快步走到跟前。
他不紧不慢地自木盒中取出一本账本,道:
“姜公公,你也知道咱们殿下宅心仁厚,什么事都无所谓,可有一件事是容不得的,那便是贪了他的银子,你是自己吐出来,还是要我当众宣读出来?”
暗间里福王晃动着胖脸,笑道:“唐辰这家伙虽然只和我相处了不过四五天,感觉像上辈子就认识似的,真是了解我啊…”
话说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眼睛彤红:“卧槽,这死太监,敢贪老子的银子,老子要杀他全家,杀他全家,老石老魏跟我砍他全家去。”
说着撸起袖子,便要冲出暗间,全无半点王爷形象,脸红脖子粗的倒像输急眼的青皮。
寸步不离身边做护卫的石大亨眼疾手快一把拦腰抱住,“殿下,殿下,唐先生特意嘱咐了,他说一定会帮你追回银子,你要出去,银子就没了。”
提到银子,福王好似饥饿已久的恶狼一般猛地回过头来,盯着自己的捉刀卫首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