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亡魂丧胆,惊慌地脚下错位踩空,身体不受控地歪斜,重心失衡,瞬作滚地葫芦般顺着楼梯滚下去。
红缨枪上的红穗扫着他的耳垂飞过,叮的一声,枪头磕在砖墙上,翻转弹飞,在空中打了多个旋转,直直落下城墙。
噗嗤一声,不偏不倚正插在唐辰面前三寸的地方。
惊的他不顾身体磕碰的酸痛,手忙脚乱地后退,冷汗刷的一下溢满后脖颈。
便在此时,忽听得城头一声厉喝:“左右听命,结阵!杀!”
呼喝之声顿起,唐辰惊魂未定地仰头看去,但见城头刀枪晃动,却不是初始那般慌乱无序。
在一名顶盔带甲的小将指挥下,结成刀枪阵,正有序的对来犯之敌绞杀,那些贼人面对反应过来的正规军,如土鸡瓦狗一般崩溃。
有两个情急之下跳墙逃跑,只是惶恐中没选对方向,朝着城内跳来。
落地瞬间手脚断折,惨叫声比过年杀猪声都响亮。
“啊,我的腿,我的腿。”
白深深的骨头叉子翻转窜出血肉,看的唐辰险些将隔夜饭吐出来。
和断手断脚相比,他从阶梯上滚下来倒显得轻描淡写了。
揉了揉磕碰酸痛的肩膀,唐辰面上闪过一丝狠厉,起身双手合握,费力拔出比他身高都高的红缨枪。
单手持枪,走到那汉子面前,用枪头抵在他喝问,道:
“小贼说,谁派你来的?”
“呸,狗官,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子就是……”那汉子话还没说完,磕的有些钝的枪头,准确无误戳进他的口中。
“再说一句废话,便是死。”唐辰虽然已经亲手杀过好几个人,可还是对着杀人有着深深的忌讳,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沾染上人命。
不过,让别人沾上,那就另当别论。
“总旗,总旗您没事吧。”正好赵起元手提滴血的单刀匆匆跑下来,见到唐辰持枪抵在一名断腿汉子嘴里,人还未走到跟前,便神色焦急地问道。
唐辰头也没回,张口就骂:“指望你,老子死八百回了,下回先护好老子,再往前冲,玛德,光长得好看不懂拍领导马屁,要你何用?就你这样,还想不想进步?”
赵起元不明白进步是啥意思,但前面那句话他听懂了,这是埋怨他没保护好总旗。
精悍的汉子瞬间闹了一个大红脸,张嘴想解释几句。
却听,唐辰又张口骂道:“还愣着干啥,干活啊,你还指望老子审这两个人啊。”
赵起元忙应声,接替唐辰审问那名汉子。
唐辰扔掉长枪,揉着肩膀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也不管城墙外喧嚣吵闹的声音,便那么兴致勃勃地盯着赵起元审问。
说真的,他还第一次见他们审人。
也不见,赵起元如何动作,就是这么随意在那名汉子的肩头手腕拿捏两下,那汉子就发出了比断腿更为凄厉的惨叫声。
接着赵起元又捏了一下那人的下颌,那名汉子便只能张嘴,嗬嗬的叫着,舌头伸的长长的,口水跟不要钱似的向外淌。
弄完这个他也不问,转头便去看另一个跳下来的汉子。
这个汉子腿也断了,但似乎比之前那个人断的轻,没有看到森森白骨,躺在那里只是哼哼,见到赵起元向他走过来,他想跑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不等赵起元靠近,那人便大呼小叫地道:“你别过来,我说,我说。”
赵起元敛步停在那人一尺外的距离,手里的长刀犹自滴血。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你,别,别过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那人是城里大官的管家,我,我们县太爷见到那人点头哈腰的。
三天前,我们就跟着他来到城外的一处宅院里,他们不许我们出门,本来说好是等春闱放榜时,再进城的,但是地龙翻身,那名管家便急匆匆来,叫我们提前行动,还拿来了那位狗,小官人的画像。”
那汉子显然被同伴鬼哭狼嚎的声音和那人不人的模样吓住了,不用赵起元问,一股脑地全秃噜出来。
说到画像时,他还特意指了一下坐在楼梯石阶上的唐辰。
“你们是哪个县的?”唐辰活动着酸疼的手腕,问道。
“宛平。”那人很是干脆的回答。
“宛平受灾情况怎么样?”唐辰不置可否地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除了倒塌了一些茅草屋,大部分房屋都没事。”那汉子是有问必答。
唐辰还想再问,赵起元忽然插嘴道:“总旗,这小子没说实话。”
唐辰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却听赵起元说道:“宛平县城距离京城四十里地,他们县的梅知县七天前便已经来到京城吏部述职,三天前梅知县不可能出现在四十里外的宛平。”
这就是专业对口的好处,东城所监察百官,赵起元为人少了机敏,但作为档案官的小吏,对百官行止是了如指掌。
“啊,我没说谎,真的,我真的见到我们县太爷了,哎哟,别,我说,我说,其实我们…呃…”
那汉子见谎言被戳破,惊慌地向后倒退,只是他身后便是城墙,能退到那里去,对上赵起元不善的眼神,又偷眼看了一下同伴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吓得张口想要咬舌自尽。
只是他的下颌还没合上,只觉的两腮一酸,在那突然过来的东城所卫轻轻一捏之下,下巴脱臼,怎么也合不上。
唐辰懒得再看,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依旧的身子骨,吩咐道:
“别浪费时间了,都砍了,脑袋扔到城外去。”
他才不在乎里面隐藏着怎样的曲折过程,他只要知道算计他的是谁,那就不去管那些细枝末节。
刚刚想要审问,不过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收获。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死士,说出来的话也不值得信,他搂草打兔子的心思可以歇了。
“是!”赵起元手起刀落,两颗人头便那么轻巧地砍了下来,而且还不嫌弃地提溜起来,冲着唐辰炫耀似的晃动了一下。
见到他那么大大咧咧地拿人头当萝卜似的随意提溜起来,唐辰没由来的感到受一股恶寒:
“靠,说你没眼力见,还真是夸你了,你不会等本官走了再砍,我还是个孩子,吓到了我,晚上尿了炕,你给我洗被单子去啊?”
赵起元现在也有些习惯了这位少年总旗嘴里,时不时冒出的不着调话。
见其面上没有表露出怒气,知道他没真生气,便笑了笑,将那两颗人头提溜着捏在背后。
见他们这边完事了,楼梯口处的一名小将快步走了下来,冲着唐辰一抱拳,先自我介绍道:
“兵马司百户吴两环,见过唐总旗。”
“两环?这个名字够特别的。”唐辰见眼前小将年龄好似和他差不多。
但对方比他长得英俊霸气的多,浓眉大眼配上一身明光铠甲,无形中更增添威武雄壮。
两项对比,显得他十分像躲在阴影里专害他人的猥琐小人。
“贱名好养活,倒让唐总旗笑话了,不知唐总旗接下来如何处置外面那些流民?”吴两环讪笑着问起正事。
唐辰不答反问:“吴百户手底下有多少人?”
“百人。”吴两环郑重回道,“不过刚刚事发突然,猝不及防下,伤了两个。”
“会骑马的有几人?”唐辰继续问道。
“兵马司上下皆会骑马,唐总旗这么问,是想怎样?”吴两环心生诧异地望着这位年轻总旗。
指挥使大人只交代他盯着城墙不失,其他事任凭这位总旗折腾,他都不用管。
只是等了半天不见这位总旗来,这来了后,还没坐稳屁股,便闹出伤人聚啸事件,他也不知该不该执行指挥使大人的命令。
尤其现在,眼前这位少年总旗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背后,总觉得透着他不知道的阴谋,让他本能地想要站在太阳底下,驱驱寒气。
唐辰神秘一笑,“送一场泼天大功给吴百户,就是不知百户大人敢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