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千古以降,华夏最为惊艳的都城。
很多人会想到十三朝古都之一——长安(西安),或者神都(洛阳)。
但论真正的繁华,北宋都城汴京(开封)绝对能名列前茅。
裴湘在《浪淘沙·咏汴州》中如是道:“万国仰神京,礼乐纵横。葱葱佳气锁龙城。”
足见何为天朝之京。
据史书所录,汴京人口曾一度超过百万,为名副其实的“巨郭之城”。
作为大宋都城的守卫,也是幸福的,因为不仅可以苛收关费,还能见到不少的贵人。
比之小地方的官吏不知优越了多少倍。
当然,如眼前这般的场景也是相对少见的。
八人抬自南门进入汴京,打仪仗便可看出至少是位王公,再仔细瞧却也分不出端倪来。
守门小吏连忙去请了个“福安”,算是万能的招呼。
来人架子不大,甚至还掀帘赏了个笑,这才带队离去。
“叶峰,你说汴京这个地,离大河如此之近,祖宗为何要选择在此安京?”
才出了门洞不远,赵构便懒得再装,可惜忘了身边还有位宦官。
“殿下,慎言。”
得嘞!多动症的千岁爷再次被封印。
放下轿帘时不忘瞪一眼掩嘴的三娘。
轿子一路前行,按理,进南门(南薰门)后过朱雀门,一路直抵皇城宣德门。
但赵构有自己的想法,偏要绕道去大相国寺,美其名曰焚香去晦。
打着礼敬官家的旗号,也没人敢再说半句不对,只能由得小祖宗。
而赵构进相国寺根本就不是为了焚香,也不是为了祈福,只在大雄宝殿内跪了盏茶时间。
等到宦官拂尘颤抖时才慢悠悠起身。
“我求菩萨保佑范兄找个画功厉害的。”
赵构悄悄和三娘说了一句才上了轿。
让三娘独自在风中凌乱。
宣德门叶峰便去皇城司复命,三娘也只跟了段便停下。
赵构抬眼又看了一眼这宏伟的皇城,金碧辉煌、珠光宝气,老祖宗留下的财富,可惜一辈子轮不到自己。
“康王殿下,官家让你直接去文德殿。”
赵构皱了皱眉,此刻还要上下朝吗?父亲居然在此殿休息。
倒也不敢质疑,只能跟着领路的宦官一路而去。
文德殿作为宋朝皇帝上下朝休息之所,原本应该装饰得稍微简单一些。
但架不住宋朝有钱,且文风鼎盛,因此多置了无数高端的物件。
若是范希文在此,估计一件也叫不出名字来,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唯余“卧槽”二字。
但殿内的其他东西都可称之为俗物,唯有书画尽得臣下褒赞。
原因无他,此间书画基本都是历代官家真迹,其中多数是当今官家墨宝。
拍马屁倒还在其次,教主道君皇帝的文化造诣确实很高,当然,墙角一副蔡太师的字也是极好的。
若范希文在此估计还得惊呼一声“卧槽”,但绝非惊艳下的感慨。
“孩儿赵构拜见父亲,恭请圣安。”
还没来得及看清殿内的情况,赵构纳头便拜。
“朕在此......”
一个略微狭长的声音在大殿一角响起。
赵构这才抬眼去看,正中位置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反而在殿角有一个瘦削的身影,穿了一身红色丝袍,身边只站了两位宦官。
“平身吧。”
赵构起身,不敢近前去。
这位父亲是一国之主君,是天下人共父,赵佶。
但也正因为如此,很难做赵构的父亲。
“你可去见到了,遂宁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赵构脑海中没来由浮现出范希文的样貌来。
“回父亲,遂宁有趣,有生机,民生安定。”
赵佶沉默了许久,他还在欣赏墙上的字,是太祖墨宝,誊抄的《周礼》节选。
“我太宗一脉子嗣难继,坊间传言是因太宗得位不正所致。”
赵构不敢接话,这种妄议祖宗的言论,他断无资格说出半个字。
赵佶继续道:“但当下金人已将燕京归还,或许十六州不久也能在诸公努力之下重回大宋,自石敬瑭卖国之后,太宗一脉终于能全此江山基石。”
赵佶转过身来,长相算是清秀,一副典型的文人面孔,只是眼袋有些重,眼圈不是黑的,些微泛红。
“朕原以为你们兄弟不少,是因为摆脱了民间的诅咒,何曾想过是上天眷顾,轮到朕来还天下太平。”
赵构也收到燕京等地归宋的消息,只不过听说都是空城。
按范希文的说法,民为水,失了民众的江山又有何用?
这一刻,他居然有些瞧不起这位皇帝,燕京归宋,实际上不过是人家金国的施舍罢了。
说好的两军共击辽国,但宋军节节败退,到了清点战功之际,又要腆着脸去求别人分一杯羹。
若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赵构也定然是心中欢喜。
他自我审查一番,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脱离了范希文所说“蠢人”的思维框架,并且隐约间觉得此事还蕴含危机。
不过不敢说。
“你作为皇室子弟,如今晋了康王,又娶了王妃,还要这般胡闹。”
赵佶始终语气和善,应该是得益于如今取得的成就,长时间在自我安慰和他人恭维中,心情畅快。
“尔将赵氏江山置于何地?将朕置于何地?!”
这两句话,赵佶语气陡然一变,已经成了严厉斥责。
赵构心头一颤,双腿习惯性地弯曲,最终艰难保持站立,这一次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跪下。
“出去走了一遭,连秉性都改了?”
面对父亲的质问和嘲弄,赵构只觉无力,这种地位的悬殊和辈分的碾压,他承受了十多年。
莫说当今官家,就是太子哥哥来了,他也只有伏地做小的份。
“孩儿只是想去父亲昔年封地瞧瞧,也体验一番蜀地的民风。”
赵佶感觉先前的好心情都已不再,眼前这个儿子真是越看越不顺眼,忍不住再斥责。
“朕看你就是顽劣惯了,从来是不务正业,以至于得了汴京纨绔王爷的名声。
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去蜀地拈花惹草。
听说还遇到个不入流的瘸子,又想从他身上再学些歪门邪道来为祸江山嘛?”
这是赵佶愠怒之下的妄言,但在赵构听来如同当堂审判,就要下跪明志,却被一道声音解救。
“父亲切莫动气,康王不过是年纪尚小,贪玩一些罢了。孩儿这里有孝心奉上,或可以宽慰父亲。”
赵佶缓和了许多,还是太子赵桓有孝心,和自己长得也极像,有此一子,后继有望。
“滚吧!”
赵构在一声毫不客气的逐客令中黯然退场,兄长说得对,既然是康王了,就是大宋臣子而不应该是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