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阮之怀里抱着傅知珩刚刚带回来的花站在门口,刚转身要走,就到了季荣征从屋里传出的叫喊声。
她怀中的花束骤然坠落,娇嫩的花瓣在撞击地面的瞬间四散纷飞。
如同她近期自欺欺人的梦。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松了手。
季阮之僵立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耳边嗡嗡作响。
季荣征那句未尽的诅咒像淬毒的刀刃般猛然捅进她的心脏。
杀父仇人……
谁?
傅知珩?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季阮之冲进屋里,她跪在地上,两只手抓着季荣征的衣领,目光死死钉在他那张扭曲的脸上。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却破碎得不成调。
季荣征疼得脸色惨白,却在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咧开一个狰狞的笑。
“怎么?你不知道?”
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傅知珩…他手上沾着你父亲的血!江浔知, 和杀父仇人同床共枕的感觉怎么样啊?哈哈哈…”
季阮之的呼吸骤然停滞。
所以,自领养她以来,季荣征就知道她的身世。
知道傅知珩与自己亲生父亲死因的牵扯。
他都知道。
可他还是将她送到了傅知珩的身边。
可真是。
一盘好棋。
季阮之的视线缓缓移向傅知珩。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他没有反驳。
他甚至…没有看她。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很多事。
她坠江苏醒后,傅知珩第一次见她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
他抚摸她头发时,指尖那微不可察的停顿;
他最近对自己的百依百顺,在车里对自己说的话…
原来,都是因为愧疚吗?
季阮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站不稳。
“傅知珩……”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说的…是真的吗?”
傅知珩的指节微微收紧,骨节泛出森冷的白。
“我……”
傅知珩缓缓抬眸,视线终于落在季阮之脸上,却像是隔着一层冰,冷得刺骨。
“之之。”
他嗓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深渊里捞出来的,“出去。”
季阮之浑身一颤,眼眶瞬间红了。
她的声音骤然增高。
“傅知珩,我在问你,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回答我!”
她指尖颤抖着,指向季荣征。
季阮之死死盯着傅知珩,声音发抖。
“我要听你亲口说,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空气凝固了一瞬。
傅知珩的眼底暗潮翻涌,最终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他薄唇微启,声音却平静得近乎残忍。
“是。”
季阮之的所有气息都被瞬间冻结在了喉间。
没有吸气,没有吐息。
流转在两人之间的,只有死寂。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人当胸捅了一刀,连指尖都在发麻。
“所以…傅知珩…”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你对我好,是因为愧疚?”
傅知珩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是的!”
季荣征在一旁笑得癫狂。
“江浔知,你还不明白吗?他养着你,不过是为了赎罪!你以为他爱你?哈哈哈…真是可笑!”
“操,闭嘴!”
傅知珩上前一脚将季荣征踹翻在地。
“之之…”
他看着季阮之,双目通红。
傅知珩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她向后一步躲掉了。
季阮之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她抬手狠狠擦掉,却越擦越多。
“好…” 季阮之点点头,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很好。”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带着坚决。
傅知珩眼神一沉,猛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之之,你听我解释!”
季阮之头也不回,狠狠甩开他的手。
“别碰我!”
她声音嘶哑,决然中带着刻骨的痛。
“从今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傅知珩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垂下。
他看着季阮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跟着她。”
傅知珩对着陆寅说道。
季荣征还在笑,笑声尖锐刺耳。
“傅知珩,你也有今天!你毁了我儿子,我也要毁了你最在意的——”
话音未落,傅知珩猛地掐住他的喉咙,将他狠狠按在墙上。
“你找死。”他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眼底翻涌着暴戾的杀意。
…
季阮之跌跌撞撞地冲进雨里,冰冷的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终于明白。
原来这些年,她竟然一直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而她深爱的那个男人,却从一开始,就是她的噩梦。
深秋的雨像刀子一样砸在身上,季阮之却感觉不到冷。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活生生撕成两半,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季阮之跌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抠进泥泞的地面,指甲断裂渗血也浑然不觉。
远处传来雷鸣,惨白的闪电照亮她煞白的脸。
她的嘴角竟挂着笑。
多可笑啊。
她昨天还窝在他怀里。
窝在她杀父仇人的怀里。
“嫂子!”
陆寅撑着伞追来,被她满手的血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这珩哥看到还不得杀了他。
“你的手…”
季阮之没理,她怔怔地看着掌心里那抹刺目的红,忽然笑了。
“呵...”
起初只是喉咙里溢出一声气音,肩膀轻耸。
而后笑声渐渐从胸腔里挤出来,一声比一声尖锐,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狂笑。
季阮之仰起头,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肆虐,灌进口腔,呛得她弓起身子剧烈咳嗽,却还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弯下腰去,湿透的长发黏在脸上,像黑色的蛛网,缠绕着她扭曲的笑容。
陆寅有点慌了,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季阮之。
“嫂子……”
“滚,别跟着我。”
…
傅知珩站在窗前,看着暴雨中那个踉跄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视野里一个模糊的黑点。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一拳砸在钢化玻璃上。
蛛网状的裂痕瞬间蔓延,鲜血顺着裂纹往下淌。
突然,傅知珩拉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枪。
他的长指缓缓抚过冰冷的枪身,金属的寒意渗入骨髓。
“你要干什么?” 季荣征颤抖着说,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傅知珩却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我在想...”
他猛地转过身来,枪口抵上季荣征的眉心。
季荣征的瞳孔骤然紧缩,冷汗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滑落。
“这一枪下去。”
傅知珩的拇指慢慢扣上扳机,“是你更疼,还是我看着她走更疼?”
季荣征的喉结剧烈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看到傅知珩的眼中。
那里面翻涌着的不是杀意,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