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君转身的脚步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城楼。
长野怒视着城楼下方眉开眼笑的人,愤怒地在城墙上砸了好几拳,才跟着江苒君离开。
一口气收回整个雁山州,宋浅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要重新布防,要检查缺漏,要稳住军心,要握紧兵权。
直到九月末,她才有时间重回鄞城,正赶在江芫君的忌日去见了宋远。
宋远早已看清,宋浅不过是借着江昭之祸要夺取北境兵权,她和江昭,并无不同。
但也还是不一样的,江昭还回想着带宋远回京接受审判,宋浅却没这空闲。
江昭想求一个堂堂正正的上位,宋浅却不在乎,若父亲战死沙场,子承父业,怎么不算堂堂正正?
她甚至还为父复仇,夺回雁山州,击退了北狄呢。
任谁来说,也挑不出毛病的。
宋浅推开牢房门,搬了个椅子坐到了宋远的对面,迎上他带着恨意的目光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宋远冷笑一声没答话,但显然是知道的。
宋浅也不在意,耸了耸肩道:“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我想着,总该让你祭拜一下她的。”
“不,是总该让她见证一下你的结局的。”宋浅又改了说法。
宋远猛地站了起来想要冲向宋浅,又被腕上的链子控制在原地,只能怒道:“你要做什么?你敢弑父?”
“弑父?”宋浅冷笑,“原来我刚才说了那些话,你就只听到了这个?”
宋远沉着脸后退两步,时至今日他也无法相信,曾经被他勉强视作宋家希望的人,竟然对自己没有一丝孺慕之情。
他倚着冰凉的墙壁,只觉得全身都没了知觉,半天后才悲叹道:“宋府即便对不住你和阿清,至少也供养你们吃穿读书十几年,难道这十多年,都比不过她在你们身边那五六年吗?”
宋浅托着下巴,扭头望着香炉内还在缭绕的烟雾,轻声道:“是七年。”
“什么?”
“也是,你怎么会记得呢,”宋浅调了个舒服的坐姿,语气微凉地道,“我母亲离世的时候,我和宋清已经过了七岁的生辰了。”
宋远皱眉,又抱着侥幸说道:“那你们也受了宋府供养十几年,十几年过去了,你们从来没放下过吗?是宋府送你们去读书,去搏功名,是……”
宋浅简直要笑出来了,蓦然打断了他的话道:“若说供养,是谁让宋清成了所谓的长子,让你接手宋家?”
“再说送我们读书,宋远,你以为又是谁让人告诉你,京城的立林书院能结交权贵?”
从来没有细想过的事情在回忆里翻腾出真相,宋远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只是一味地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父亲,宋浅,你这是谋逆弑父,是大不韪!”
“是不是重要吗?”宋浅冷冷一笑,“现在谁会在意你说的话?”
宋远一手扶着额头,身上的镣铐不断发出焦躁的碰撞声,瞪着面前的人咬牙切齿地道:“你!逆子,逆子,宋家没有你这样的逆子!”
“那太好了。”宋浅闻言立刻扬起笑容。
宋远却猛地怔住了,端坐在椅子上的人眨眼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手中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一边思索一边道:“寻常父子关系断绝尚需到衙门去,我直接杀了你昭告天下,倒还省事。”
“你疯了,你当真是疯了!”宋远不断骂着,身体却僵直紧绷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瞬,冰凉的匕首在他脸上拍了拍,宋浅瞟了一眼燃尽的香支,松开宋远道:“放心,你还能活一段时间。”
宋远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到宋浅又道了句:“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将你身死的消息送回京城,让它传遍整个大晟。”
宋浅冷漠地抬头,字字句句都似利刃刺入宋远的心脏:“届时不管你是生是死,你的姓名、身份、权力,都将化为乌有,最后只有一截肉身悄无声息地在此处死去。”
宋远的瞳孔扩张颤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随后果然听到宋浅说:“就像你曾经对我的母亲那样。”
她微微一笑,收回匕首往后退了两步道:“不过,娘亲还有我和宋清,我倒是很期待,谁会来给你收尸。”
“宋浅!你敢!你……”宋远眼睁睁看着几乎已经陌生的女儿离开牢房,低头关上牢房的门,脸色逐渐变得癫狂起来。
他拽动身上的镣铐不断往前冲着大喊:“你等等!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父亲!宋浅!我是你父亲!”
牢房外的年轻人甩了甩头发,露出畅快又明媚的笑容:“你叫宋远,怎么会是江浅的父亲呢?”
宋远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牢房的光影掠过又消失,周围彻底陷入昏暗。
几个月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奉国大将军,几个月后便沦为无人记得的阶下囚。
他慢慢将身体在地上摊开,发出似哭似笑的崩溃声音。
守在门口的李漠听到旁边的脚步声,直起身子跟上去,走了两步听到身前的人哼了段不成曲的调子,然后忽然“啧”了一声问:“江将军是不是怪怪的?”
“江将军,”李漠开口念了一声,点了点头,“是有一点。”
江浅双手负在身后踢着路上的石子,忽地一拍手:“江大将军会不会好一点?”
李漠沉默一瞬,然后说:“很有气势。”
江浅轻轻一笑,也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悠然往前走着道:“雁山州已收复,你想什么时候去云州?”
当初她和李漠定下的交易,李漠向她效忠,而她则会在整个雁山州收复之后,带他去云州。
李漠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挑你有时间的时候去就好。”
江浅噗嗤一笑:“那我要是一直没时间呢?”
“那便不去了。”
“嗯?”江浅疑惑地看向他,“不是说故人之托吗?”
“是,但是……”李漠的眉头纠结起来,斟酌着用词道,“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