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涯在激流中攥紧玉珏，江水裹着残枝不断撞击肋骨。
意识模糊间，腰间忽然被渔网缠住，浮出水面时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撑船老叟的蓑衣下，露出半截绣着夔纹的袖口。
\"青城派的娃娃？\"
老者将他拖上船板时，枯掌有意无意按在曲池穴：\"这年头带着慈航院遗物招摇过市的，可活不过这个月。\"
舱内油灯忽明忽暗，照出船头堆积的药材。
凌无涯嗅到川芎与艾草的味道里混着血腥气，船篷缝隙间隐约可见江岸上有火把游移。
\"追兵在找经书。\"
老者舀起江水冲洗渔网，铁链声随动作叮咚作响：\"沈知意的船卯时三刻经过鬼门礁，你若能活到那时候...\"
话音未落，船底突然传来金铁刮擦声。老者抄起船桨横扫，两道黑影刚冒头便被击落江中。
凌无涯强提真气挥剑，剑锋却在触及第三名黑衣人时骤然凝滞。
那人脖颈处的十字疤与谢三郎胸前一模一样。
\"戒律堂的噬心钉！\"
老者掀开蓑衣，腕间铁环赫然刻着青城派暗记：\"果然连刑部也掺和进来了。\"
江风卷着碎浪扑进船舱，凌无涯突然发现药材堆里藏着半幅焦黄的海图。
\"二十年前六大派血洗慈航院那夜，沈明允的千丝狱有人带着下半卷经书逃往白帝城。\"
老者突然用松风剑诀挑开凌无涯的衣襟，染血信笺飘落时显出新字迹：\"想知道你师父为何甘当鹰犬？看看这个。\"
信纸背面的血字在江水浸润下扭曲变形，最终显现出六枚掌门印鉴。
凌无涯认出青城派的苍松纹时，船身突然剧烈震颤。
谢三郎的九环刀劈开船板，刀背上唐门蝶纹正渗着黢黑毒液。
\"老七，你果然没死在夔门峡。\"
谢三郎的哑刀直指老者咽喉，招式却带着武当绵掌的柔劲：\"当年你们七长老分食经书残页，可曾想过有人会扮作烧火僧混进青城山？\"
凌无涯的剑锋与老者的铁链同时攻上，却见谢三郎突然旋身掷出九环刀。
七枚铜环在舱内炸开，淬毒的峨眉刺竟全部射向药材堆。
老者闪避时露出空门，被凌无涯瞥见后颈处朱砂痣。
与谢三郎耳垂那点如出一辙。
\"你也是慈航院...\"
凌无涯话音未落，老者的铁链已缠住他脖颈。
舱外忽然响起清越的笛声，数十枚银针穿透船篷，将铁链钉在舱板上。
白衣女子踏浪而来，竹笛尾端缀着的玉珏与凌无涯怀中残片严丝合缝。
\"萧老头！\"谢三郎狂笑着劈开船底：\"来得正好！\"
江水涌入船舱的刹那，萧家家主的袖中飞出金丝，将凌无涯拽上另一叶扁舟。
老者与谢三郎在沉船中缠斗，九环刀与铁链碰撞出连绵火星。
\"经书不是武功秘籍。\"
萧逸风割开凌无涯衣袖，用金针封住蔓延的毒线：\"是六大派掌门与前朝余孽勾结的盟书。\"
玉珏合璧的瞬间，金箔经文在月光下投影出整幅星图。
凌无涯认出其中三处标记。
青城山问道岩、唐门毒瘴林、以及师父书房暗格的位置。
\"当年他们借剿灭魔功之名，实为销毁太祖皇帝留下的罪己诏。\"
萧逸风指向星图中心的皇陵标记：\"你师父临终让你找知意，是因为...\"
江面突然升起浓雾，十二盏幽冥般的绿灯笼从雾中浮现。
沈砚的官船破浪而来，甲板上弩箭手皆着刑部皂衣，箭头却淬着唐门特有的孔雀蓝。
\"沈某奉旨缉拿叛党。\"
沈砚的雁翎刀映出玉珏青光：\"凌少侠若交出经书，令师通敌之事或可...\"
凌无涯突然想起信笺血字显形时的细节。
那根本不是师父笔迹！真正的密信应该藏在...
他猛地扯开衣襟，左胸被哑刀划出的伤口中，隐约作痛。
萧逸风金针疾点，挑出薄如蝉翼的皮膜，上面竟是用慈航院秘药写的血书。
\"原来师父把密信刺在皮肤上！\"
凌无涯忍着剧痛解读梵文，突然浑身剧震：\"当年带兵屠寺的竟是...\"
沈砚的弩箭如暴雨倾泻，萧逸风挥笛击落箭矢时，腕间露出与凌无涯一模一样的十字旧疤。
凌无涯终于想起在哪见过星图上的标记。
七岁那年误入的戒律堂密室，墙上挂着六幅带血的掌门画像。
浓雾中突然响起钟声，白帝城的轮廓在江雾中若隐若现。
谢三郎的狂笑穿透夜幕：\"时辰到了！当年六大派怎么分的赃，今日就怎么吐出来！\"
凌无涯握紧剑柄，突然使出地窖图谱上的诡异招式。
剑锋划出半月弧光，凌无涯这一招竟与青城剑法大相径庭。
谢三郎的九环刀被诡异角度挑飞，刀背毒液溅在桅杆上，瞬间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沈明允夫人家族的缠丝手？\"萧逸风笛中银针击退两名黑衣人。
\"沈明允竟把这禁术传给了你！你萧家这条狗真是有意思。\"
浓雾中官船已逼近十丈，沈砚的雁翎刀突然脱手飞出。
凌无涯横剑格挡时才发现刀柄系着冰蚕丝，沈砚振腕收刀，刀风竟将玉珏投影的星图搅得支离破碎。
\"小心幻雾！\"
萧逸风甩出三枚金针钉入船板，针尾红绸无风自动\"这是唐门七煞引魂香！\"
凌无涯屏息后撤，左胸伤口突然迸裂。血珠滴在玉珏上，星图竟重新凝聚成完整的光幕。
沈砚见状瞳孔骤缩，雁翎刀直取他持剑手腕，招式赫然是少林伏魔杖法的变招。
船身猛地倾斜，谢三郎从水底钻出，九环刀劈向萧逸风下盘。
老者铁链横扫却击碎了船舷，江水中浮起大量药草残渣。
凌无涯嗅到川芎气味突变腥甜，眼前忽然浮现七岁那年见过的密室。
六幅画像右下角都有相同的朱砂印！
\"经书在画像里！\"
他格开沈砚的刀锋嘶声喊道，\"六大派各自保管的残页...\"
萧逸风突然厉喝打断：\"屏息！\"
竹笛爆出七枚透骨钉，将船头绿灯笼尽数击灭。
浓雾霎时被江风吹散，露出官船甲板上的铜铸兽首。
兽口喷出硫磺烟尘，十二盏灯笼竟是用人皮制成。
沈砚刀势陡变，阴柔劲气震得凌无涯连退三步。
后腰撞上药材堆时，那半幅焦黄海图突然飘落。
凌无涯瞥见图中标注的白帝城暗道，竟与星图中皇陵标记完全重合。
\"当年太祖在龙椅下留了暗道。\"
萧逸风挥笛击飞三支弩箭，袖中金丝缠住凌无涯脚踝。
\"慈航院住持拓印的星图，就是开启...\"
九环刀破空声打断话语，谢三郎的哑刀竟穿透金丝网。
凌无涯旋身使出一招地窖图谱中的\"金蛛缠丝\"，剑锋贴着刀背滑向对方手腕。
谢三郎急撤时，耳垂朱砂痣被剑气划破，渗出的竟是黑血。
\"你中了唐门蛊毒？\"
萧逸风突然甩出铁链缠住桅杆，\"难怪要抢经书中的解药配方！\"
江面突然掀起巨浪，沉船处浮起无数气泡。
老者提着半截铁链跃出水面，后颈朱砂痣竟开始蠕动。
凌无涯猛然醒悟——那根本不是痣，而是慈航院独有的\"血蛊引\"！
\"当年七长老分食的是蛊虫！\"
他剑指谢三郎。
\"你们靠蛊毒控制各派掌门？\"
沈砚的冷笑混在浪涛声中：\"你现在明白太迟了。他们……\"
雁翎刀突然调转方向劈向官船兽首，铜铸机关应声爆裂，漫天铁蒺藜罩向小舟。
萧逸风挥袖卷起药材抵挡，凌无涯趁机挑开海图背面。
浸血的图纸显出新纹路。
正是师父书房暗格的机关图！他想起暗格中那方缺角的砚台，形状与玉珏投影的星图分毫不差。
\"去白帝城！\"
萧逸风突然喷出黑血，金针封住的毒线已蔓延至心脉，\"经书下半卷在...\"
谢三郎的狂笑震得船板颤动，九环刀劈开最后一块甲板。
凌无涯在坠落瞬间抓住半截桅杆，玉珏青光映出江底沉船的轮廓。
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慈航院的渡厄舟！
沈砚的弩箭追踪而至，凌无涯借力踏浪，在水面划出蛛网纹路。
怀中海图被浸湿后，白帝城暗道入口竟显出师父的批注：戌时三刻，月照夔门。
身后传来金铁交鸣声，萧逸风铁链缠住沈砚左腿，老者的九环刀却穿透他右肩。
凌无涯回头望去，只见谢三郎耳垂黑血滴落处，江面浮起无数死鱼。
\"快走！\"萧逸风掷出竹笛，笛孔中射出最后七枚银针，\"经书在...\"
话音被浪涛吞没，凌无涯咬牙潜入水下。
玉珏青光指引着方向，隐约可见沉船中有六具身披各派服饰的尸骸。
最深处那具骸骨掌中，握着半卷用金箔包裹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