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听完大爷的话,攥着登记本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原来保姆去医院照顾陆临舟去了,家里本就是没人的。
那个沈曼宁假惺惺说要送她回家,结果以车坏了为由赶她下来不说,忽悠她下车的破地方连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
她背着沉重的行李在太阳底下走了四十分钟,肩膀和手心都被布带勒出红印子。
沈曼宁分明是算准了她人生地不熟,故意让她顶着大太阳走回来,还卡在保姆都不在家的点上,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真够阴的!
这套路太眼熟了,不就是小说里绿茶女配的“我以为你知道”这一招吗?
真是一坑又一坑,沈曼宁这是给她安排了个连环坑啊!
“谢谢大爷。”她扯出个僵硬的笑,说话间却有几分咬牙切齿。
她随手在登记册上写了名字,然后合上登记本,对大爷说:“没事,我去医院找他们。”
走出传达室时,风掀起她汗湿的头发。
“现在年轻人啊,走亲戚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身后传来大爷嘟囔的声音。
林穗穗没回头,径直往医院赶。
……
沈曼宁攥着保温桶站在住院部走廊,指甲把塑料盖抠出了印子。
她特意又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出门之前还往耳后抹了点周瑾园的雪花膏。
得让陆家父母觉得她“体面懂事”,不管是不是那是不是乡下来的哥哥,她都能做到亲厚热络。
推开病房,沈曼宁堆起笑脸:“哥哥我是……”
她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病床上躺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裤腿挽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正用搪瓷缸子喝白水,缸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先进生产者”。
“你找谁?”男人开口,浓重的乡音混着劣质烟味。
沈曼宁的笑容僵住,目光扫过他露趾的解放鞋和床头柜上的腌菜坛子,胃里一阵发紧。
分明是个刚从地里爬出来的泥腿子。
果真是个乡巴佬!
沈曼宁是真被恶心到了,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要是她的嫌弃被他看出来了,告诉陆远国夫妇了,她就惨了!
但一想到自己以后都要跟这个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了,沈曼宁就浑身难受。
“家属搭把手。”护士把换药盘塞进她手里:“患者要换纱布。”
沈曼宁想拒绝,却看见陆临舟的父母正从走廊尽头走来,只好咬着牙走到床边。
“把上衣撩起来。”她捏着棉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姑娘轻点,俺们乡下人怕疼。”
说着,他掀起病号服,露出肚子上缠着的纱布,边缘渗着暗红的血渍,周围皮肤上还沾着干掉的药水,结成褐色的痂。
沈曼宁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消毒水接触到伤口的瞬间,男人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绷紧。
“嘶——疼!”他下意识伸手抓住沈曼宁的手腕。
“你干什么!”沈曼宁尖叫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棉球“啪”地掉在地上。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印,只觉得一阵恶心,仿佛被什么脏东西触碰过。
“对不起啊姑娘。”男人慌忙道歉,耳朵尖涨得通红:“俺不是故意的。”
“没事。”沈曼宁从换药盘里重新拿了个棉球,却在低头时看见男人裤子边缘露出的一截黑灰皮肤。
那是常年不洗澡才会有的颜色。
她强忍着反胃,快速给伤口消了毒,护士动作麻利,给男人贴上纱布。
“曼宁?”周瑾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终于来了!
沈曼宁转身,笑眯眯地说道:“陆叔、周姨,你们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呢?”陆远国和周瑾园站在门口都没进来,意外地看着她。
还没等沈曼宁开口,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拎着保温桶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大柱,妈给你送饭来了。”她操着浓重的乡音喊道。
沈曼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原来她忙前忙后照顾的,根本不是什么厂长公子,而是个实打实的“乡巴佬”!
“不好意思!”沈曼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我走错病房了。”
沈曼宁小跑着出来,对陆远国和周瑾园解释:“我是来给哥哥送汤的……我以为那个是哥哥,就还替他换了个药,没想到认错了……”
“我就说你怎么在别人病房!”周瑾园笑了笑:“我们曼宁是善良,还帮别人换药。”
沈曼宁脸颊通红,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走吧,我带你去临舟病房,就在隔壁。”周瑾园拍了拍沈曼宁后背:“还带了汤,你有心了。”
“应该的,第一次跟哥哥见面,是要准备点见面礼的。”
这是她专门让保姆来照顾陆临舟以前熬的,一直放在保温盒里,现在应该还是温热的。
走进病房,周瑾园伸手去拉隔断的帘子:“临舟,家里的曼宁妹妹来看你了!妈刚刚跟你提过的,爸妈一直拿她当亲女儿养的!”
帘子拉开,沈曼宁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
可目光触及床上躺着的男人时,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临舟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领口规规矩矩扣到第二颗,小麦色的皮肤衬得他整个是健康的,要不唇上那点苍白,沈曼宁根本想不到他是个病人。
他正坐在床上翻报纸,听见动静抬眼望来,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曼宁?”陆临舟扯唇,微微颔首:“你好。”
沈曼宁像是被点了穴位,定在原地。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脸颊已经“轰”的一下红了。
这真是那个从乡下找回来的……厂长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