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崇的声音单薄寒凉地飘过来,梁听雪猛然刹住了脚步。
她呼吸一滞,身形微微晃动,艰难地转头,“你......记得?”
两年前,秦崇调查秦峥身故原因时之所以会被掳走,可以算,完全是因为梁听雪的无心之过。
她在无意间捅过他腹部一刀,虽然初心是为了要制止杀红眼的秦崇真闹出认命。
可伤害是实实在在的,秦崇也因为那一刀被对方带走的。
等她找到秦崇的时候,秦崇记忆被改变了一部分,她一直以为,连带着她的失误的那一刀也被抹去,可他......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梁听雪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崇站起身,高大身形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神经上,阴影深重,将她整个人罩住。
“那是......是误伤......我不想的......”梁听雪很想镇定地说出当时的真相,可她紧张到整个人打颤。
捅伤他的事,梁听雪从没主动交代过。
毕竟秦崇被掳走,直接导致了秦峥案子调查中断,错过最佳调查时间。
秦峥是秦崇最亲的人,她怕秦崇知道后会恨她,所以没有磊落承认。
但这件事,她确实不无辜。
“你说是误伤就是误伤?”秦崇眼神如刀,“怎么证明?”
冷冷的笑意从她耳边刮过去,“我确实什么都忘了,独独记得你扎我那一刀,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梁听雪紧紧咬着唇,“我没有证据,但捅你那一刀确实是失手,你可以去查,我不怕查。”
秦崇面无表情地掐住她的下颌,“事情过了这么久,你要我查什么?”
“如果不想坐牢,乖乖的,别再给我提什么离婚。”
梁听雪绝望地闭眼,“那我就去坐牢。”
“你坐牢。”秦崇冷笑。
“书香门第梁家,听雪听白姐弟双双入狱,你是不想让你爸活了对吧?”
梁听雪彻底垮了,身子直接瘫在一旁的边柜上,往下滑。
秦崇双手撑起她的肩,支起她瘫软的身子,摁在墙上。
压低的嗓音揉着冷峻胁迫,“就算要离婚也是我先来提。梁听雪,我不想离,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婚。”
他感受到自己喉间的振动,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有一刹那,秦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瞳孔在颤抖,还是眼里的女人在颤。
这不是他第一次失控。
缓过来时,梁听雪已经慌不择路地逃回了次卧。
他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长腿迈到沙发边,重新坐下。
两年来,秦崇无数次堕入同一个梦中梦。
梦里他无数次回到两年前,回到梁听雪刀口向他那一瞬间。
一次次经历着梁听雪毫不犹豫地捅向他的绝望。
紧接着他从第一层梦里醒来,又梦见自己的身边躺着梁听雪,而他的双手不可遏制地掐向她的脖子,直到她没了呼吸,雪白面孔再无一丝血色。
他惊觉,怒吼,崩溃到绝望,可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像个无穷无尽的梦魇,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在茶几上小幅度地震动。
响了好一阵,他才像突然有了意识一般,抬手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顾林,什么事。”
他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嘶哑,顾林隔着听筒都感觉得出他浓浓的疲惫。
“你的症状又出现了?”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秦崇心理状况的人,顾林一听就知道他状态不对。
“嗯。”
“我告诉过你几次了,一有症状就必须告诉我。如果不是我今天刚好打这个电话,你打算拖多久才说?”
顾林声音轻和,却多少带着医学生的严厉。
秦崇摁了摁眉心,不耐地在手机上敲了敲,“我不是你的病人。”
顾林,“但你是我的研究对象。”
“治不好你,我毕业都毕不了,你抽时间来一趟,还是我回国找你,选一个。”
秦崇拒绝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却下意识撇向那道禁闭的房门。
他仰头,沉气,闭上眼。
“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旧金山。能不能毕业看你自己的本事。”
挂了电话,秦崇的目光落在漆黑夜色里,一片深沉。
两年前的事情,他一直没有调查过。
他怕。
怕一切是梁听雪的阴谋,再假意救起他。
怕梁听雪为了秦家少夫人的位置,无所不用其极。
梦里的背叛感太让人绝望。
就像薛定谔的猫,他不查,永远存在两种可能。
一旦真相是他所怀疑的那样。
他还能允许梁听雪跟无事人一样,在自己眼前晃?
可她现在努力想摆脱他的样子,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为了攀高枝而不择手段的人。
“秦总。”
季骁的响应很快,是秦公子贴身助理该有的利落。
“帮我查个事。”
......
转天是江书晚让梁听雪一起去做企业尽调的日子。
江书晚在帮一家医药企业做上市合规筹划,其中有几个高管来自海外。
这一天她磨蹭到没时间才起,因为昨天目睹了秦崇失控的模样,没睡好,这会眼底吊着两只黑眼圈,用两层遮瑕好不容易才遮住。
万幸屋外一片清明,秦崇似乎早就出门了。
她心有余悸。
但她也明白了一件事。
挣扎没有用,就算真的有秦崇将她送进警局的那一天,没有自证清白的证据,仍是他只手遮天,她百口莫辩。
原来在秦崇的记忆里,她那样不堪,所以根本不打算放过她,非要将她绑在身边,折磨她。
堂堂秦公子,想查什么查不到呢,但他却没有任何调查清楚的打算,就凭着一个模糊的印象,要给她定死罪。
心凉。也头疼。
她收拾好自己后,尽快驱车到了央湾区的商圈。
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时,隔壁的车突兀地摁了一下车喇叭。
她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停在自己一旁的车里驾驶座里坐着个人。
江书晚唇边噙着一抹笑意,撑着头,悠闲地看着她。
隔着两道玻璃,两人相视,梁听雪一愣。
她停车技术不好的,刚刚没空注意那是谁的车,只顾着停车,跟锯木头似的来回拉扯了三趟才停好,怕是都被江书晚看见了。
她立刻下了车,“这么巧?我们同时到?”
江书晚眼中聚着笑意,“也不算同时。”
“我到得早,所以在车上多待了会,看美女停车看了十分钟。”
梁听雪尴尬又无奈,“怎么江律师嘴也这么损。”
他视线在她身上打量,相当意外地发现常年裙装的梁听雪,今天居然穿了一条黑色西裤。
朝他走过来时,右脚有一些小心谨慎,江书晚敏锐地察觉了什么。
“又受伤了。”
梁听雪松怔,“我瘸得这么明显?”
“怎么回事。”江书晚刹那收起笑容,面容有些严肃,视线落在她右腿上。
她赶紧佯装轻松地活动了一下,“不碍事的,只是膝盖擦破了皮。”
她在避嫌。
江书晚忍住了看看她伤口的念头,只是无奈道,“你还真是三天两头就受伤。”
“我今年估计是犯太岁。”她笑着瞎扯。
见梁听雪一派轻松模样,他没再说话,两个人上了电梯。
在希达医药的门口跟保荐机构先汇合,然后一起进了希达医药的大门。
这个药企这两年备受关注,不少投资机构盯着,想注资,但拿不到名额。
现在筹划要股改上市,在资本圈里更加炙手可热了。
保荐机构是经盛资本,委托江书晚的律所进行合规尽调。
尽调的过程很冗长。
江书晚问得很详细,可以听得出来,他敏锐地发觉了境外高管的一些异常行为。
尽调对象里第三个人,是个美国女人,个子高挑,性感热辣,一上来,眼睛毫不掩饰地往江书晚身上瞟。
一见她,江书晚的动作也有些异样,但梁听雪没多想,只当他们应该认识。
正逐字逐句地翻译着往来对话时,突然那个女人指着江书晚,朝梁听雪一笑,“hey, can you ask him for me if he's available?”(能帮我问问他是不是单身吗?)
这句话甚至不需要翻译。
还不等梁听雪说什么,江书晚直接抬起了头,手握拳状,搁在唇边清了清嗓子,“No,I’m taken.”(我有对象了。)
女人脸色略显失望,“you just want to let me down easy,right?”(你只是为了让我好受一些?)
江书晚笑了笑,反手在梁听雪桌前点了点,“I am seriously.she is my girlfriend.”(我认真的,她就是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