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推开门,只见韩廷烨袖子挽到臂弯,握勺搅着锅中的粟米粥。
炉火烧得正旺。
香气在屋中弥漫开来。
孟静暖站在门口看了片刻。
“哪来的粟米?”
韩廷烨头也不回。
他淡声道:“军中配发的,将士每日定量。”
孟静暖走近几步,望着锅中浓稠的粥。
“现在百姓四处抢米,连糠壳都抢,城中一家米铺一日涨三次,偏你们军中粟米……不觉得太过了吗?”
韩廷烨终于抬眼看她,神色如常。
“军队有粮仓,战事当前,不能饿着士兵。”
“百姓就能饿?”
孟静暖反问,眼神清冷。
她不是天真的人。
自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可越是如此,她越发觉得不对。
“将士人人有粮,粟米煮到吃不完的地步,城中连糙米都翻了三倍,米商闭门,粮价疯涨,你真以为只是灾荒和兵乱?”
韩廷烨静了片刻。
“我也察觉异常,城内粮商行为诡异,许多小铺子临时歇业。”
“更可疑的是,连难民的麦子也开始被人盯上。”
孟静暖闻言,神色更冷。
“你怀疑有人故意操控粮价?”
韩廷烨看着她,缓缓点头。
“不仅是操控,恐怕还是从军中调货出去,再倒卖进城。”
孟静暖不语。
锅里的粟米粥香气又浓一分。
她眯了眯眼:“若是如此,图的不止是银子。”
韩廷烨将粥盛入碗中,放在灶台上。
“我会查下去。”
孟静暖望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良久。
“查之前,把你军营那口粮管好。”
韩廷烨微微颔首。
孟静暖将几碗热腾腾的粟米粥端上石桌。
三个孩子已早早洗漱完毕,坐得整整齐齐。
“哇,好香啊!”
韩千易双眼放光。
他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送入口中。
嚼了两下,咂咂嘴。
“比昨天那青菜腊肉还香!”
盼盼则一边喝粥一边叹气。
“娘,你以后每天都煮这个粥好不好?”
孟静暖笑了笑,没回应。
她只低头吃了几口。
“粟米好吃吗?”
韩千易正喝得满脸满足。
他听见问话,立刻点头。
“香着呢。”
“那你想不想去军营练两天?你若去了,说不定还能天天喝这个。”
韩千易愣了一下。
“真的?”
孟静暖低声笑。
“我哄你做什么?练武你也不是不愿意,去军营走一趟,除了练拳,还能留心看看这粟米是怎么来的,配粮从哪儿来,谁发的,能不能再找到货源。”
她的话不显山不露水。
“咱们不是准备做生意吗?这粮价蹭蹭涨,粟米就是门路。”
韩千易眼睛瞬间亮了。
“娘的意思是,我能一边练功夫,一边探生意?”
“前提是你不露馅,也不胡来。”
韩千易眼珠子一转,笑得眼睛弯弯的。
“娘你放心,我可机灵着呢!保准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咱以后要是能批上一车粮,再贩出来,那得赚多少银子!”
他越说越兴奋,连喝粥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他嘴里还念叨着:“吃饱了好办事,今天就去!”
孟静暖看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没告诉他自己怀疑有人暗中操控军粮。
只是轻描淡写地用生意做掩饰。
孩子还小,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了。
她低头继续喝粥,脸上平静如常。
这笔账,终究得有人来还。
早饭过后,韩千易便背上包袱,兴冲冲地跟在韩廷烨身后出了门。
一大一小出了院门,韩又青则被孟静暖留下。
“你在家帮我看好盼盼,顺便把昨天没翻完的那半垄地整理了,明日要播种。”
韩又青点头应下,毫无怨言。
吩咐完家中事,孟静暖换了件素衣,独自上街。
街上仍是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
但氛围却透着几分异常。
米铺前冷清,门口贴着暂停售粮的告示。
布庄、首饰铺等却稀稀落落。
连茶叶铺子的伙计都站在门口打哈欠。
果然只有粮贵,其他都不值钱了。
孟静暖一路走一路看。
这不是灾荒该有的局面,而是人为。
她不动声色,拐进了一条僻静小巷。
巷尾有一间老旧书铺。
门匾上只写着两个字:“聚文”。
她踏进去。
书铺不大。
掌柜是个年约五旬的老头。
他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老头见她进来,立刻笑着招呼。
“姑娘找书?这两日米贵书贱,倒是买书的好时机。”
孟静暖轻轻点头,在几排书架之间穿行。
她目光一扫,已将铺中书目分类看得七七八八。
她一会儿取一本医经,一会儿抽出一本兵法,又翻了几本农事笔记和商道随记,甚至还挑了几本旧年间的杂史和画册。
掌柜看着她一本一本堆到柜台上,脸上的笑意慢慢凝住。
“姑娘……这些您全要?”
“嗯。”
掌柜有些发愣,忍不住道:“如今可没人肯花银子买这些了……”
“都是好东西。”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亲自打包。
他还叫了个伙计。
“小李,这位姑娘书多,给她送到门口。”
小伙计应声提着书跟出门。
一路将孟静暖送到巷口,才连声告辞。
孟静暖推开院门时,正传来翻土声。
韩又青蹲在后院地头,拿着小锄头,满头是汗。
看到孟静暖进门时,整个人愣住了。
“娘……你是去书铺了?”
孟静暖将书放在石桌上。
“书便宜,不买可惜。”
韩又青上前一看,果真什么都有。
除了一些经商的书,还有几本厚厚的医经。
这些书的封皮都有些旧了,却被擦得干干净净。
他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咽了口口水。
这么多书难道都要学习吗?
“娘,我练拳已经很辛苦了,还要读书啊?”
孟静暖挑眉看他,将书按类分开。
“练拳能强身保命,读书才能明理断事,你要护得住妹妹和弟弟,光靠拳头不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
“想以后只当个莽夫?娘可不想教出个脑子都在刀上的孩子。”
韩又青哑口无言,只得低声应了。
“是……我读,我读。”
盼盼在一旁笑得开心极了。
“哥哥好惨哦,练拳还得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