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静暖笑着瞥了她一眼。
“你也别高兴太早,你说想学医,娘可给你带了医书。”
说着,她从书堆里抽出三本医书递过去。
虽是浅入门的书,却也有几分深意。
盼盼抱着那几本书,眼睛都亮了。
“真的给我的吗?”
“你若认真学,娘再给你买更好的。”
盼盼连连点头,抱着书坐到石凳上就翻开。
“川芎、白芍、当归……”
“行,你们歇会读读书,我有事出去一趟。”
孟静暖戴着帷帽,出了门。
她沿着熟悉的小道一路往东,到了郊外的那片坡地。
这处原本荒着的地,如今已焕然一新。
难民们正翻地、种苗、浇水。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他们个个眉眼舒展,干劲十足。
“孟姑娘来了!”
有人眼尖喊了一声。
众人纷纷停下手望向她。
孟静暖点点头,没多话,只绕着田地转了一圈。
她看了看作物的生长,又问了几句水源的事。
这一群原本最底层的人,如今倒比城里百姓还要自在些。
而城中呢?
她亲眼所见,街上不少人连糠皮也抢。
米铺关门,药铺提价。
市井怨声载道,却都不敢多言。
城里的百姓们都太苦了。
她沉默良久,最终转身回了城。
她绕过热闹街市,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口支起了一个小摊。
摊子简陋,一个篮子里头放着她空间中拿出的几样种子。
她没有大声吆喝,也没有挂招牌。
开始时,路人多是匆匆而过。
也有人驻足,狐疑地看一眼那摊子。
直到一个老婆婆悄悄走上前。
“这菜籽……怎么卖?”
孟静暖抬眼一笑。
“不贵,一文钱两把。”
老婆婆愣了一下,随后眼圈微红。
“我家还有后院几尺地,孩子饿瘦了……我想种点东西。”
孟静暖不动声色多抓了一把。
“多种些,照料好了,能吃上半月。”
很快,第一个人之后,第二个、第三个……
消息悄悄传开。
巷子里来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寻不到粮的百姓。
孟静暖不多言,只一把一把地卖。
她收的钱也极少,能送的就送了。
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阳光渐盛,巷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很快便传到了城中几家粮铺老板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城东那边巷子口,有个女人摆摊卖种子。”
“现在是人人抢粮的时候,她卖种子?”
“不就是糠籽破豆?撑死就是哄些穷人。”
几名坐镇米铺的老板聚在一处茶铺后堂。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满是不屑。
“我看也耍不出什么风浪,咱们盯紧自己铺子就行,谁还真指着几把种子活命不成?”
“随她去吧,反正没几人买得起咱的粮。”
他们根本没把那摊子放在眼里。
但街头巷尾的风,却悄悄变了。
孟静暖的种子虽不起眼,但她卖得实在。
一文钱能买两把菜籽,三文钱能买一小包粟米种。
虽不能立刻吃上,却至少给了人一线希望。
有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咬了咬牙,转头便跑来她的小摊前。
“姑娘,这豆子……真能种出来?”
“能种,照料细些长得快。”
百姓们听了满脸怀疑的表情。
“要多久才出苗?”
“温度够,五日就行。”
有老人来,她多抓几把。
若实在掏不出钱的,她也默不作声地递出去。
到了中午,她望了望篮中所剩不多的种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孟静暖刚进了院子,就看到这一幕。
老大正在读书。
她本只是随口问问。
“又青,你这上午都看了些什么?”
韩又青抬起头,认真地答道:“《论语》前三章,《农政集要》关于节气播种那一段,还有《小策对》中的开篇策问。”
孟静暖挑眉走过去。
她从书堆里抽出一本,随意翻开几页。
“那你说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是何意?”
韩又青不假思索。
“读书之后勤加复习,自能体会其中乐趣。”
她点点头,又指一处。
“春社前后,何种最佳?”
“春社前后,适合种豆与谷,气温回暖,可保出苗。”
孟静暖微微惊喜。
她换成《小策对》,挑了段文字。
“策曰:‘天下之病,起于人事之弊,非天灾也。’何意?”
韩又青眨了眨眼。
“意思是,世间之乱,多出自人为,不在天意,治乱之本,应先正人心,而非怨天尤人。”
她看着他惊讶极了。
“你都记得?”
韩又青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件寻常的小事。
“娘,我记性向来不差,看一遍便记得。”
孟静暖盯着他看了片刻。
这小家伙的记忆力竟然这样强!
“记性好是天赋,你若愿意学,娘就多给你买书。”
韩又青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这个孩子,天生就不是为草屋锄田而生的。
他几乎可称过目不忘。
她原本只是想让他多读读圣贤书,没料到竟发现了一个宝藏般的天赋。
她收起书本,转身进屋。
随后孟静暖从柜中拿出一本薄册子,又搬来一只小木桌。
“又青,过来。”
韩又青闻声放下书,走到她身边。
“娘,是不是要考我?”
“不是。”
孟静暖将账册摊开,指了指上头一行行数字。
“教你一样新东西。”
“娘一个人算不过来,也记不清这么多数字,你记性好,正好可以帮我。”
韩又青看了一眼账本,顿时来了兴趣。
“我学!”
孟静暖取出一支笔,在纸上写了几行。
“这是入账,这是出账,每日开支都要记清,不能错一笔。”
“你先记一下,今天上午买书花了三百文,剩下的钱我用来备菜籽,花了一百二十文,你来算看看,还剩多少?”
韩又青低头一看,唰唰几笔记下。
“剩下八十文。”
“嗯。”
孟静暖点头,又抛出几笔杂账。
“买了笔墨五十文,换了布料九十文,卖种子收入两百六十五文。”
“净得一百二十五文。”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孟静暖挑眉,看着他:“你怎么算这么快?”
“我能记住每一笔的数额,在脑子里一加一减就出来了。”
“好,那你以后就来记账,账全交给你。”
“好,没问题!我不会算错的。”
孟静暖笑着摸了摸他头。
“以后咱们家的账,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