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油灯在指挥部里摇曳不定,夏楚中摊开皱巴巴的地图,铅笔在罗店区域反复描画,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朱赤倚着木桩,绷带渗出的血渍已干涸成暗褐色,他盯着地图上那些被炮火轰得模糊的防线标识,声音沙哑:“师长,二六二旅现存兵力不足五百,就算把轻伤的弟兄都算上,正面防线也像筛子。”
张耀先往搪瓷缸里倒了些凉水,抿了一口后说道:“51师支援的三个营,在西北密林设伏时折损了两成,若再分散布防,怕是难以应对日军下一轮攻势。”
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彭善妹提着医药箱闯进来,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夏师长!日军轰炸了后方的运输线,商会的物资车被炸毁了三辆,剩下的被迫原路返回。”
夏楚中猛地起身,油灯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在众人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他抓起墙上的望远镜,大步走向营地高处,远处零星的火光在夜空中明明灭灭,像是日军侦察兵的信号。良久,他转身时眼神如铁:“传令下去,让所有剩余将士,明日正午前务必在罗店镇中心广场集合。侧翼防线即刻移交友军,第87师二六一旅负责东侧沿江布防,第9师接防西侧村镇。”
朱赤闻言向前半步:“师长,集中兵力固然能守住罗店,但侧翼一旦失守,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夏楚中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朱赤缠着绷带的肩膀:“我何尝不知?可如今弹药、药品、兵力皆是捉襟见肘,唯有将精锐聚在核心,才能勉强抵挡。你带着二六二旅,守住罗店正街,那里有钟楼作制高点,能多撑一日是一日。”
破晓时分,罗店镇广场渐渐热闹起来。断壁残垣间,士兵们拖着沉重的步伐汇聚,有的拄着削尖的木棍,有的背着用布条捆绑的步枪。
夏楚中站在一辆翻倒的卡车车斗上,看着衣衫褴褛的将士们,喉头发紧。他扯开领口的风纪扣,大声喊道:“弟兄们!我们的弹药只够打三场硬仗,药品连伤员换药都不够!但我告诉你们——”他突然举起手中的望远镜指向远方,“日军的膏药旗就在那里!他们以为我们是丧家之犬,可我们是中国人!只要还有一个人能扣动扳机,罗店就绝不是第二个南京!”
话音未落,广场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一名骑兵浑身是血地冲进广场,翻身落马时几乎栽倒:“报告!日军机械化部队已抵达西北十里外,坦克二十余辆,步兵千人以上!”空气瞬间凝固,士兵们握紧武器的手微微颤抖。夏楚中迅速跳下卡车,对身边的副官吼道:“给87师和9师发报,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拖延日军侧翼推进!”
彭善妹在临时搭建的医疗棚里,正给一名断腿的士兵换药。
她抬头望向镇口,朱赤正在指挥士兵用沙袋堆砌工事。“彭护士,我这条腿不要了,给我根枪,我要去打鬼子!”伤兵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中满是绝望。彭善妹轻轻掰开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你留着命,战后还要回家抱孙子。子弹不长眼,但药能救人。”
正午时分,日军的炮火如期而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夏楚中猫着腰冲进朱赤的掩体:“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钟楼的重机枪阵地!”朱赤抹了把脸上的尘土,突然扯开绷带,任由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弟兄们看好了!这就是日本人给的‘见面礼’!今天我们就算死,也要扒他们几层皮!”
炮火停歇的间隙,彭善妹带着担架队穿梭在废墟间。她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呼救,在瓦砾堆下发现了一名被弹片击中腹部的小战士。“别怕,姐姐在。”她跪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颤抖着取出止血钳。小战士却抓住她的衣袖,气若游丝:“我……我想回家……”
远处,夏楚中通过步话机得知侧翼友军正在浴血奋战。第87师二六一旅在沿江防线与日军展开白刃战,江水被染成赤红;第9师在西侧村镇用土制炸弹迟滞日军坦克,爆炸声此起彼伏。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告诉朱旅长,准备反击!是时候让日本人尝尝中国军人的骨头有多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