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晨雾笼罩着罗店战场,血腥味混着硝烟在浓雾中愈发刺鼻。日军阵地后方的军帐内,第114师团师团长沼田德重将军刀重重拍在作战桌上,鎏金刀柄撞击桌面的声响惊得参谋们齐齐一颤。
“八嘎!大日本皇军的尊严不容践踏!”沼田脖颈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沙盘上代表罗店的红点,“前次败北不过是轻敌,这次集结三个联队的兵力,竟被支那军拖住整整半日?”
通讯兵突然掀帘而入,膝盖重重砸在榻榻米上:“报告师团长阁下!前锋部队在罗店北正街遭遇顽强抵抗,支那军依托钟楼制高点疯狂扫射,我军三次冲锋均被打退!”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帐内悬挂的地图被气浪震得簌簌作响。
沼田抓起望远镜冲出门外,只见灰蒙蒙的天际线处,钟楼的轮廓在硝烟中若隐若现。那座哥特式建筑顶端的重机枪口,正喷吐着致命火舌,日军士兵的尸体如割倒的麦秸般层层堆积在街道两侧。他咬着后槽牙将望远镜转向侧翼,却见本该作为突破口的东西两翼同样寂静——第87师与第9师的防线如铁钳般死死卡住日军进军路线。
“传令松本联队!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钟楼!”沼田将望远镜砸向副官,镜片碎裂的脆响中,他突然注意到军靴边不知何时爬来一只断腿的蟋蟀,“连虫豸都在嘲笑皇军吗?”抬脚碾死虫子的瞬间,满地汁液混着泥浆溅上裤脚。
此时在罗店镇内,彭善妹的白大褂早已染成褐色。她跪在瓦砾堆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小战士腹部的弹片,汗水顺着下颌滴在伤员颤抖的胸膛上。“撑住,再坚持一下……”话未说完,一发流弹擦着她耳畔飞过,在墙上炸出碗口大的洞。
担架员突然撞开房门:“彭护士!朱旅长肩部中弹,现在还在指挥!”彭善妹手中的镊子险些掉落,她胡乱擦了把脸,抓起急救包冲出门。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中日双方的尸体,碎砖断瓦间,朱赤正用没受伤的手挥舞手枪,嘶吼着指挥士兵投掷手榴弹。
“你不要命了?!”彭善妹扑过去按住他渗血的肩膀,却被朱赤一把推开。“别管我!去救那些还能喘气的!”朱赤的嘶吼混着爆炸声,震得彭善妹耳膜生疼。她这才发现,士兵们的弹药箱已经见底,不少人开始用石块砸向逼近的日军。
而在日军指挥部,又一名通讯兵跌跌撞撞闯入:“师团长阁下!松本联队伤亡过半,仍未能靠近钟楼三十米!”沼田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刺破皮肤渗出鲜血。参谋官小心翼翼递上电报:“将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来电,要求务必在日落前拿下罗店。”
“日落前?”沼田突然发出阴冷的笑声,抓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巴滴落,浸湿了勋章绶带,“告诉松本,天黑前拿不下钟楼,就剖腹谢罪。再让工兵联队准备燃烧弹,把整个北正街烧光!”
当第一枚燃烧弹划过天际时,夏楚中正用刺刀挑开绷带查看朱赤的伤口。火焰瞬间吞没了半条街道,热浪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师长,他们要用火攻!”朱赤挣扎着起身,却被夏楚中一把按住。
夏楚中望向火光冲天的钟楼,突然摘下军帽狠狠摔在地上:“传我命令,所有人放弃地面工事,退守钟楼!把能找到的煤油、酒精都搬上去!”他转身看向彭善妹,“医护队带伤员从下水道撤离,这里交给我们!”
暮色渐浓,罗店钟楼在火海中宛如一座浴血孤岛。日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朱赤握着最后一颗手榴弹,转头看向身边满脸血污的士兵们:“弟兄们,还记得师长说的话吗?罗店不是南京!”话音未落,整座钟楼突然剧烈震颤——日军的坦克炮击中了底层石柱。
而在日军指挥部,沼田盯着望远镜中摇摇欲坠的钟楼,嘴角终于扬起狞笑。“终于要结束了……”他话音未落,通讯兵又一次冲进来,这次脸上满是惊恐:“报告!支那援军出现在东南方向,旗号是……是桂军的钢七军!”
沼田手中的望远镜哐当落地,镜片在榻榻米上裂成蛛网。远处,沉闷的号角声穿透硝烟传来,那是桂军特有的冲锋号,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日军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