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听说要把她送去专门审讯惩罚犯错宫女和太监的安乐堂,登时吓得浑身抖若筛糠,不住叩头,“郡主,郡主,安乐堂去不得,去不得呀!”
于静潇眼见她仍不肯松口,遂冷哼一声,“带走!”
那宫女被太监们拖走后,于静潇拿着那几粒山楂,向宁妃复命。
宁妃盯着摆在案上的山楂,如同盯着砒霜剧毒,一向从容的脸上,也现出一抹怨毒,“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害本宫!?”
于静潇心头烦乱,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我给娘娘开得那张药方,可曾经手他人?”
她给宁妃开的那张药方,虽药性平和,但绝不可与几味食材同用,其中有一味,便是随处可见的山楂。
宁妃将目光移回到于静潇脸上,肯定的摇了摇头,“郡主给的药方,都是由本宫亲自保管。方中的药材,尚玉宫也常备了些,并不需特意到太医院去抓。本宫安排了最贴身信任的人去取用调配药物,断不会泄露出去。那贱婢又是从何处得知,还懂得用山楂水来害本宫!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使!”
于静潇也只是随口一问。宫里的阴谋毒计层出不穷。宁妃是个中行家,这些事她比自己在行,也更着紧肚里的龙嗣,自然会办得滴水不漏。
那么如果纰漏不是出在宁妃这里,又能出自哪儿呢?
于静潇垂眸苦思。
除非……是当日她交代宁妃要注意的事项时,被人偷听了去,这才加以利用。那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扒尚玉宫的墙角……
于静潇忽然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方向,双眼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宁妃发觉到了她的异样,遂厉声问道:“郡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于静潇脸上的异色转瞬即逝,她神色如常道:“没有,我只是担心那宫女会不会被人灭口。”
宁妃凤目一凛,刚要传话,让人把那宫女押回来。就见刚刚押送宫女的一个太监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一头磕在地上,语气仍带着惊恐。
“启,启禀娘娘。那宫女东珠,在押送安乐堂的路上,碰,碰,碰壁自尽了。”
“废物!”宁妃大怒,水袖滑过,挥落了枕边的玉如意,在清脆的碎裂声中那价值不菲的玉如意碎成了小块。
于静潇心头略有不忍,出言问道:“可还有救?”
“回,回郡主。她脑浆子都磕飞出来了。当场毙命,断无生机。”太监的声音仍带着惊吓过后的颤抖,可见那东珠的死状奇惨。
于静潇本欲吓一吓那东珠,却不想,因此而害了一条性命,登时一阵愧疚掠过心头。
宁妃仍兀自愤愤地嘀咕,“对方好手段,竟**得出如此忠心的狗奴才!”
于静潇只觉心烦意乱,遂向宁妃请辞道:“娘娘,此时天色已晚,您刚刚小产,还望娘娘以凤体为重,宽心息怒,早些休息。”
宁妃形容微敛,也知自己一时盛怒之下,言行举止已有失分寸。她整理了一下颜色,又恢复成往日的温文婉约,只是神情仍有些哀悸,戚戚然地叹道:“看来本宫终究是跟这个孩子无缘了。唉。现在时辰已晚,想来宫门已经下钥,郡主出宫不得。不如暂且在本宫的尚玉宫住下。来日皇上询问起来,郡主也可帮本宫知会一二。”
于静潇的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宁妃这话里有话,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皇帝现在虽仍在病中,但皇妃流产,这是何等的大事。待到白赫能起**,必定会亲自过问。
宁妃明着是要她帮忙交代。实则是在逼迫于静潇替她查明此事。否则的话,待到白赫询问起来,只怕宁妃要提起的,就不单是自己流产一事了,恐怕还有于静潇与前朝余孽有染的罪责。
于静潇压下心底的怒意,不动声色地点头应下,“既然如此,那便叨扰娘娘了。”
宁妃吩咐了一声,立时有贴身的宫女引着于静潇出了寝殿,带她到尚玉宫的偏殿安顿。
打发走了几名宫女后,于静潇却没有洗漱就寝,反而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反复思量着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测。
转眼夜色已深,尚玉宫的主仆们大多安睡了。
于静潇这才迈步出了偏殿,向尚玉宫东南角的方向行去。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七皇子白景升的寝殿就在那里。
远远的,就望到白景升的寝殿里还亮着灯,显然是七皇子仍没有睡下。守门的小太监离远见到于静潇后,很是有些意外。但还是伶俐迅速地进门去跟白景升通报了一声。
待到于静潇行到近前时,那太监已掀帘出来,并向她低头陪笑道:“殿下知道郡主来访,很是惊喜,着奴才请郡主进去。”
于静潇点了点头,也不啰嗦,直接就着太监推开的殿门走了进去。
白景升此时正坐在寝殿的书房中看书,不知他是习惯清净,还是不喜被人打扰,偌大的寝殿中,连一个端茶倒水的太监和宫女都没有。只有他一人坐在书案后,面前还摆着几摞厚厚的书册。
“殿下这个时辰仍未就寝,还在用功读书,真是勤勉刻苦,叫人敬佩。”于静潇依礼见过后,随口寒暄了一句。
白景升依旧笑得十分腼腆,他亲自替于静潇倒了一杯茶,“郡主谬赞了。我不似几位哥哥一般允文允武,自幼又体弱多病,只好以勤补拙,少睡些觉,多读些书。”
于静潇闻言轻笑,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后,便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忽而话锋一转,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七殿下真是少年心性,仍像孩子般顽皮,那一日竟伏在窗外听我和娘娘说话,都被我撞见了。”
白景升怔了怔,有些苍白的脸上满是迷茫,颇为诧异地重复道:“我听郡主和母妃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于静潇看似在喝茶,实际上却一直牢牢的盯着对方,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表情。她在宫里宫外历练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已甚是拿手。若对方有意欺瞒,她定可瞧出一两分的端倪。
然而……她在白景升脸上,什么也没有看到。看来他没有说谎,那一天白景升虽刚好在宁妃寝殿之外,却没有偷听她二人的对话。
只是于静潇还有些不放心,遂再次出言试探道:“哦,原来殿下没听到我和娘娘的对话。那可就怪了!为什么东珠在临死前托我给七殿下带话,让你好生安顿她的家人,还要我转交一物给你。”她说着,有意无意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可是白景升的反应依旧是那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东珠?郡主说的是咱们宫里的烧火宫女吗?我与她几乎连话都未曾说过,何来嘱托一说?而且我听说,她不正是害得母妃小产的……”白景升说到这里,语速一顿,惊讶地望着于静潇,“郡主莫不是在……在怀疑我害得母妃小产!?”
望见白景升那张瘦弱的脸庞上,既震惊又受伤的表情,于静潇顿时有些尴尬。她确实在怀疑白景升。
当时,她和宁妃交谈完离开时,正好撞见了白景升。这说明他极有可能一直待在外边。而且,也是最关键的,白景升是庄妃的亲生儿子。
庄妃生前便与宁妃不睦,于静潇又是直接促成庄妃被赐死的元凶。于情于理,白景升都理应恨她二人。
宁妃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她在宫中行走多年,手段智谋皆出类拔萃,又如此重视自己腹内的皇嗣。由此料想,尚玉宫外的人要害她,很难得手。那么住在尚玉宫中,又与她有仇的白景升的嫌疑,就应属最重了。
所以于静潇怀疑他,也算合情合理。
白景升虽然年岁不大,但久居宫中,耳濡目染下这些个事情也见了不少。于静潇这么一番旁敲侧击之后,他自然想得到,她是在怀疑自己。虽然无奈,但却又属实在情理之中。
白景升露出一抹苦笑,“郡主怀疑我,实是合情合理。唉!我的母……庄妃为人素来桀骜强势,睚眦必报。她又……也难怪你会怀疑到我。不过还望郡主明查。我确实没有,也不敢去谋害母妃,更何况她怀得还是我的手足。”
白景升神情忧伤,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到血色,语气也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和委屈。另于静潇既尴尬,又内疚,十分后悔这样冒然试探人家。
“呃,还望殿下恕罪,是我一时胡乱猜测,才以小人之心,揣度了殿下。”于静潇起身福了福,极其诚恳地向对方道歉。
白景升默了默,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径苦笑道:“这如何怨得了郡主。你会这样猜测,确实也是人之常情。易地而处,只怕我也会这样想的。”
于静潇此时已再无颜面留在白景升的寝殿,遂起身告辞,“我今日鲁莽,行事有欠斟酌,打扰了殿下。我这便告辞了。还望殿下勿要介怀。”
白景升神情寂寥地点点头。
于静潇再度福身后,一边低咒自己愚蠢,一边转身向殿门走去。
可就在她快要走到殿门时,忽觉后脑挨了重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