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返回营里,这一路上霍去病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就连一个字都没有,竟然玩起了冷暴力。
我不知怎么挽回我打他的那一耳光,和我做出的这些破事,只能竭尽所能的用一些拙劣的方式讨好他,引起他的注意。
霍去病,你渴不渴?
霍去病,你热不热?
霍去病,我想休息一下。
霍去病,你怎么不理我?
霍去病,我错了。
直到他听见最后一句,才侧头看了一眼我,转瞬他就撇下了我,独自进入大帐,“把刘校尉带到校场,不许围观。”
什么?干什么绑我?
我呆若木鸡的被卫兵们直接五花大绑捆在长条凳上,赤生似乎知道这是为何,一步不离的跪在我身前,两手攥拳,浑身都紧紧的绷着。
“刘校尉私离军营,弃师而北,念其献策有功,不除衣衫。今奉将军令,受五十军棍,引以为戒!”军正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书简,宣读的像模像样。
五十军棍?!我心里慌乱,但仍是不信他会不畏我的身份。
我看向赤生,他眼睛猩红,无计可施的模样,又叫我口水难咽,心下道坏。
“你可有跟霍去病求情?他真要罚我?”我面朝下趴在凳上,艰难的抬头问他。
“我求将军让我代殿下受罚,将军不许……”他说完重重的朝我磕头,肩膀微耸,像是压抑着什么。
不会吧……霍去病动真格的?
“来人!行刑!”不知谁喊了这一声,本就站在我身旁的军正,掂起了碗口粗的短条打棍,已经开始活动了。
“等等?你们没有什么垫子可以垫着的吗?将军不在,你们行个方便啊!啊呀!!”
一棍子毫无预兆的砸在了我的股膑上,疼的我喊出惊天一啸!
该死的霍去病!我就当初就该把他的脸给打肿!
“我还没说完呢!你们敢打我?霍去病你给我出来!你竟然玩真的?啊呀!!!”
空旷的校场回荡着我的呐喊,行刑的人像是故意给我说话的时间似的,没等我再嚎两句,一棍子又闷声砸下来,我一下子牙齿磕到嘴皮,口中腥甜,再叫喊不出来了。
军令如山,无人敢违。
赤生眼里的泪已经蓄了满池,他盯着我,长眉倒拧,越来越狰狞。
“啊——”平地惊雷腾空起,赤生再也忍不住了,口中大喊,猛然抬手朝身边行刑的士兵袭去,招招都是杀意。
军正也都不是吃素的,早有预料赤生会反抗,他们三人泰山压顶,把赤生制的只剩喘粗气。
很快就又有人接手,我喘息了一刻还没骂两句,一棍子就落了下来,力透体内,瞬间冷汗直流,嘴唇都没了血色。
赤生救不了我,在旁无能狂吼,他喊的极有节奏,每低嚎一声,棍子就闷响一声,活像棍子挨在了他身上似的。
我顾不上看他,身下已经灼痛的火热,皮肤涨的像要裂开似的,每被打一下就钻心的疼。起初我还数着,到第八棍的时候头晕胸闷的厉害,要吐非吐,连身体的疼痛都有些麻木了,只感觉自己哆哆嗦嗦的跟着那一下下的棍子在颤栗,心里翻来覆去的诅咒霍去病。
“他怎么不骂了?是他在呼求吗?”霍去病坐在帐内,手里的兵书拿了半晌,一页都未翻,来回摩挲的手指看得出有些心思不宁。
杨检皱眉说,“不是,是赤生校尉,赤生想抗军令,所以我叫人把他绑了。至于殿下,他一直都没出声,寻常人受棍刑能出气就不错了,哪还有劲儿骂人。”
霍去病沉默了一瞬,外头又是闷声一响。
“将军!打不得了!”阿洛妲不管不顾的冲进来,脸上有泪。
“殿下的身体本就弱,病刚好就跟着将军上战场,双股间因为常日骑马,都磨破了皮,发炎溃烂她都没吭一声!我若不给她药,她怕是还要拿布条裹上强撑着行军!如今殿下伤都未好全,怎还能受五十棍刑,将军!”
阿洛妲急的跺脚,哭的双颊绯红。
霍去病对这些事全然不知,眉间微愣,但很快他肃穆了神色,“我大军将士们哪一个不是这样历练出来的?偏他一人特殊?你出去,若再多言连同你一齐受罚!”
“殿下就是不一样!”阿洛妲急的用乌孙话大喊,崔澈紧接着也冲进帐来,他是来追阿洛妲的,之前劝了她很久,都未能劝下,这会儿忍不住也替阿洛妲说话,“已经打了十几棍了,殿下身体可能真的吃不消,日后回朝复命,将军要怎么同陛下交代?”
崔澈说到了霍去病真正忌惮的点,霍去病手指一顿,仍未说话。
阿洛妲见他不为所动,气愤的跑了出去,崔澈不好再追,外头却再次陆陆续续进来几位将军,这回大家的见解都很一致,军棍不能再打了。
“将军叫他们停手吧,靖王不可再受刑了。”
一位将军打头阵,其他人乌泱泱附和,霍去病斜眼,“你们不是说要我捉他回来严惩么?怎么现在倒来劝我?像是我不该罚他一样!”
他们立马摆手,“不是不该罚,是罚的太重了!那靖王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能跟着上战场已是不易,这军棍最多受得起十下,若到时候陛下怪罪,受累的还是将军,将军还是快快叫他们停手吧!”
霍去病冷哼一声,起身进了内室,大家不知他何意,他又皱着眉头折返,“杨检!还不去叫他们停手!”
我知道霍去病心狠,也知道他向来一视同仁,但却没想到他竟然能不顾情面,毫不敷衍的实打实给我来这么一顿,好说我们也是一个战场上并肩作战过的同袍兄弟,属实把我给气的倒仰。
赤生嚎的嗓子都嘶哑了,我被放下来时,他谁也不让碰我,我的头发沾着汗水黏在脸和脖子上,两股无意识的发颤,明显肿起老高,整个人像根被泡软了的木头,狼狈的如同丧家之犬,思绪虽然清晰,人却不省了。
一昏迷就是一整天。
醒来时,赤生趴在我床头,我面朝下倚在枕上,想抬起身子,下身蓦然传来撕裂般的锥心之痛。
“嘶~”我忍不住轻呼,赤生立时醒了,拉起我的被褥,让我稍微挪一挪睡僵了的身体。
“什么时辰了?”我见点着油灯问。
“刚过寅时。”赤生说不出一句清晰的囫囵话来,仿佛被沙砾磨过嗓子,我自责的看着他,一时间相看无言。
“早些时候,阿洛妲姑娘来给殿下上过药,医正也来看过,说殿下虽然腿红肿的厉害,但没伤到根基,将养十日便可恢复。”他说完给我端了药过来,看着我喝,“殿下,咱们回长安吧。”他突然盯着我说,我抬头望向他。
这是最近第二个跟我说,要我回家的人。
赤生的眼眸落在灯下阴影里,满是心酸和不忍,我朝他摇头,“这次去龟兹,我已经有些消息了,相信不出时日,我能查个水落石出。”
“将军如此重刑,是在警告殿下,他绝不可能帮我们,殿下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赤生说起霍去病,完全没了之前仰慕他的神色,他如今只想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