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镜司铁门大开,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异常的孤独。
我走进大门的时候,院里满是跪倒在地的兵士,表情肃穆,被岁月、被风雨侵袭的一张张粗糙的脸带着悲戚。
他们眸色深沉,沉甸甸的脑袋低垂着。
我远远的望去,院中一方白布,蒙在了尸体的身上。
古来征战几人回?作为一个在21世纪待惯的现代人,我没有参过军,没有扛过枪。
对于战争只有影视剧中的影像。
很久之前,月凡大哥也曾给我讲过战争的惨烈,在月凉辰的梦里,我也曾看到过战争后的萧条。
可是,都离我太远,如此——这才是真实。
“阿萝!”我大步走近妖女低声的喊道。
她看着我愣了一下,苍白的脸颊带上了一抹复杂的笑意。
“小火火你来了!”她道,眸子里带着如兔子般闪烁的亮光。
纤细的手指带着几分颤抖,轻轻的拉着我的手,
“嘘——小火火,我们小声点!哥哥睡着了,我们小声点!”
妖女的动作小心翼翼,手指微凉,不似往日的温热。
“妖女!”我低低的叫着她,迎合着她的小心翼翼。
张开手臂,紧紧的环抱着她的身子。
她身子很单薄,在我怀里颤抖的厉害,眉梢的笑意浅淡的像是一团雾气,挡不住眸心的寒意。
“拜见公主殿下!”月墨依旧寒着脸向我施礼。
我淡淡的挥了挥手,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许久,他的身影又回到了院子里,张罗好人带回来棺材,就让人把月凡入棺。
“你要做什么?月墨你要做什么?”妖女尖声的叫道,身子突然就扑向了月凡的尸体。
“哥哥只是睡着了!你们不许动!不许动!不许动……”
月墨脸色不好,整个人似乎都瘦了几分,他温柔的抱着妖女,“好!睡着了,大哥等会就会醒了!”
男人语气极其温柔,抱着怀中的女子就像抱着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
妖女抬头望着他,“醒?哥哥等会就会醒了对不对!”她眸子清澈的望着月墨,他轻轻的点头。
“会醒来吗?”妖女冷冷一笑。
突然她推开了月墨,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火火,火火,哥哥死了!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妖女身子颤抖的厉害,就像一片树叶随时都会飘走,我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洒落在她的发间。
“会回来的!”我在自欺欺人的安慰道。
双手轻轻的托着她巴掌大的小脸。
“你还有我和月墨!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
我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女子似乎完全听不到,她紧紧的环着我的腰,几乎用尽了力气。
“阿萝!”月墨低声的叫道,随后冲着我轻轻施礼。
“有劳公主!”男人深深的叹息,难得如此温和的跟我说话,瞧向女子的眸子里是深深的痛楚。
我轻轻的笑了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作用,此刻也不过能陪妖女站着而已。
月墨深深的看了一眼妖女,定了定身型,带着手下去处理后事。
此刻我很理解月墨,西镜司只余妖女一人,月凡大哥的后事必须有人张罗,如今妖女倒下了,总要有人来出面操办。
妖女有了身子并不是很轻,我艰难的抱着她把她带进了屋里。
软榻上女子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呆呆的望着墙壁。
月凡大哥的礼堂弄的很是隆重,我与妖女跪倒在棺前,礼官原本是不让我跪的,君跪臣子不合礼仪。
我淡淡的笑了笑,眼角是深深的嘲讽,“月凡将军战死疆场,为我仙宁洒尽最后一点气血,如何跪不得?”
礼官是个年轻人,带着一脸的正义感,面色尴尬,想要开口阻挡,最终也只是站着不再理我。
和尚在院中诵经,嗡嗡声作响,木鱼声清脆,整个院中满是香火的味道。
我与妖女在灵前跪了三日,整整三日我们没说过一句话,我望着她,她望着棺材,相对无言。
月墨总是把妖女抱在怀里,温声细语的跟她说话。
我从未见过月墨如此,原本冷漠疏离的人,愣是像哄小孩一般喂她吃饭,与她说话。
直到第四日,妖女突然安静的望着我,她失魂落魄的眸子有了几分神采。
“大哥终于可以去找他心爱的人了!”她突然笑道。
心爱的人?
我愣了一下,“找谁?”
她眼角里沁满着泪水,脸上却是笑意,浅浅未达眼底。
“从十二岁起,大哥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娶月离沐将军为妻!”
“她比他大上许多,当年他才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她早已经名满天下!”
“那时哥哥愿意丢掉世子之位去军营里做个小兵,慢慢的做成了将军的副将!”
妖女的声音很低,带着不符合她性格的柔弱。
“后来呢?”我好奇的开口问道。
“后来?”
妖女深深的叹了口气,“你长姐心里只有苍生,只有天下,她想要的只有月族的安宁!”
“哥哥纵然拼劲了全力,也只能得到她如常人的对待!”
“军里有禁酒令,哥哥便故意喝酒惹起你姐姐的注意,他挨了不少军棍。”
“后来你姐姐把他的酒都换成了水,这个傻东西就爱上了水!还说这辈子都不沾酒!”
妖女声音很轻,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说起往事。
不过,往后的故事我是知道的,月离沐祖宗战死沙场,月凡大哥走上了她的路。
世上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你死了之后,我活成了你!
那时我问妖女他为了谁守着天下,她说你你猜,如今想来,定是要为这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子守着江山。
可是,我却不希望妖女活成月墨的样子。
“妖女,人死不能复生!”我轻声的说道。
少女泪水淹没了脸颊,“我知道!”她说。
“娘亲死的时候,我才六岁,爹爹也说了这句话!”
“爹爹死的时候我十二,哥哥也说了这句话!”
“如今我十六,哥哥也死了,你也说了这句话,以后再无人会说了,西镜司如今只剩下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