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乍起的时候江州城迎来了第一批跑商的客商。
他们是从更远处的剑南道而来。
在剑南道的最西侧和那些牧民做生意,待搜集到足够的货物后就会沿着长江而下。
一直到富饶的苏杭两地。
这样的一趟行程,他们就能将货物的价格翻到数十倍以上。
一个人只要顺利的跑三趟,这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在这条江河之上,鲜有人能平平安安的跑完三趟。
江水多险滩。
更不要提和那些既是吐蕃,又是吐谷浑的牧民打交道了。
一个不注意,人财两空。
可财帛动人心,明知凶险,跑商的人还是前赴后继。
这次停留在江州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再不补充一下,会出大问题。
下一个补充点就是和州,路途太远。
而且天也快黑了,不敢再往前走了。
所以这次这群人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准备打算补充完口粮之后就立即出发。
江州城“凶名”太甚了,可如今实在没办法了。
船一到码头,所有人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离开时这里的码头还破破烂烂,怎么一转眼,这里的码头就像是换了一个新的一样。
官吏走来,在官吏身后是一群群的伙计。
他们手里高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他们准备高价购买的货物名字。
商船管事走下船,身后两人抬了一个大箱子。
管事笑呵呵的跑了过来。
二话不说,直接不着痕迹的往官吏手里塞了一把小碎银,然后低声道:
“官家,初来贵地,道理我都懂。
您别忙着拒绝,小的知道你们辛苦,这点银钱拿去给兄弟买点茶水喝!”
赖头宝看着自己手心的碎银,眼神有些挪不开。
想起了大都督的嘱咐,吓得一哆嗦,赶紧塞了回去。
往后退了一大步,大声道:“掌柜的几条船?”
管事的咬了咬牙,心里已经开始骂开了。
这群吸血鬼依旧贪得无厌,这些碎银换成铜钱,最少也能换三贯。
该死的这都不满足?
骂归骂,管事的脸上笑容不变,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
二话不说继续往小吏手里塞:“哎呦,我这脑子,喝茶哪里够,买酒喝,买酒喝!”
可却又被小吏闪开。
“作甚?”
管事的以为眼前这官吏还未看上,咬着牙道:
“官家借一步说话,不瞒您说,二月打春的时候小的来过,和胡家很熟。”
“我问你几条船?”
“七…七条商船!”
赖头宝拿出小本本,边写边说道:
“七条船,按照朝廷的律法,按照我家先生制定的三年优惠政策,掌柜的只需要缴纳两条船的税钱即可,一共六贯钱!”
说罢,一张纸就被撕了下来。
“写名字,不会写按手印,然后去客税那边缴纳税钱。
记着要找他盖彭蠡县的大印,你把纸张留好作为凭证!”
掌柜的闻言一下愣住了:“凭证?”
“对,今后你如果再选择在江州靠岸。
如果有人问你要除了税钱以外的钱,直接到衙门,或是城里面告状!”
“管吗?”
“哼,不管我给你说这么多做啥呢?”
“朝廷来人了?”
“当然,我家先生来管江州城。
以前江州的几家说话不算了,这天变了,今后说话是朝廷说的算,懂了么?”
掌柜的大喜,赶紧道:“敢问来人是谁?”
“琅琊郡公!”
“颜家的人?”
掌柜的是有见识的,一听琅琊就知道是谁。
颜白之名,在苏杭一带可有名气了,那些学子都恨不得把他挂在嘴边。
“呦,有点见识,正是我家先生,快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休息了。
对了,今后跑船的时候记得把江州的事情说一下!”
“说什么?”
“江州变天了。
下次如果有靠岸的船只,他们如果说是因为听了掌柜您的话才来停靠的,那掌柜你下次来江州不用缴纳税钱。”
掌柜的大喜:“当真!”
“我家先生姓颜,这难道不够真么?”
“够了,够了~~~”
“去吧!”
掌柜的打开箱子,从里面提出六贯钱挂在脖子上,慌忙朝着远处课税胥吏那里跑去。
原本以为要出血。
没想到是意外之喜啊……
缴纳了税钱之后,这掌柜的就被等候许久的商贾伙计围住了……
“船家,需要茶叶不,江州的茶叶,价格低廉,都是今年的新茶,你要是拉到杭州卖,绝对不亏……”
“掌柜的,我家掌柜问你从哪里来。
我家掌柜的求购皮子,你要是有就开口,价格好商量,绝对不坑人,在这里卖也是卖啊!”
“让一让,掌柜的买地不?
衙门作保,大片林地。
只要你开口,只要你愿意落户江州,数十亩的地都是你家的。
诶诶,子孙家业啊!
如果看不上林地,彭蠡湖的岛屿可以买的。
屋舍齐全,拎包就住,还免五年的税收啊~~”
码头的灯亮起,掌柜的晕乎乎的回到船上。
跟着他一样晕乎乎的还有其他人,所有人都晕乎乎的。
七条船的货物全部售空。
掌柜的打死也想不到江州的这批人怎么这么有钱。
那么多货物直接全部吃完不说,还顺带兜售自己家的货物。
晕乎乎的他买了很多的家具,茶叶,鱼干,还有那数千斤的藕粉。
难得的是这里竟然有上等的木炭。
这些拉到苏杭,不说赚多少,但也不会亏。
眼看冬季要来了,这些无烟的木炭可是上等的过冬之物。
百姓虽然烧不起,但那些大户,哪个冬天不得烧个一两千斤炭的。
江州百姓开心极了。
自己家多余的东西换来了银钱,这是以前从未敢想的事情。
望着那带着油光的铜钱。
这一夜,对许多江州百姓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颜白看着卢照龄统计上来的结果,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做了这么多工作,还不是为了这一天!
“先生,弟子不懂!”
颜白笑了笑,轻声道:“这天底下任何人说到底都逃不开一个利益的利字,任何选择都是权衡之下的结果”
“只要把江州低税的名气打出去,才能把人吸引来。
只要有人源源不断的来,这江州城才会慢慢好起来。
所以,低税收,廉洁的衙门才是吸引人的关键。”
颜白幽幽一叹道:“大唐太大,人太少,若没有这些政策,大家在哪里活不是活呢?”
卢照邻想了想,低声道:
“先生,学生以为岳州的条件最好,那里的人也最多,为什么朝廷不选择岳州,而偏偏选择江州呢?”
颜白笑了笑道:“这就涉及到军事层面了。
按照战国疆域来划分,咱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吴头楚尾。
再往东就是吴越之地。
历代兵家欲争雄于江南,必须占据彭蠡湖及江州。
占据了这里,就相当于守住了六郡八十一州!”
颜白看着卢照邻道:
“而且这里离富饶的苏杭地区不远。
看守住了这里,就等于拿下了长江以北的淮南道。
这里是渔米之乡啊!”
卢照邻恍然大悟,忽然道:“先生,弟子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
“家里长辈想拜见一下先生您!”
“继续说!”
卢照邻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家里长辈来信,长安诸事繁杂,卢氏定着房一脉不愿参与政务,想远离长安之地!”
“卢氏定着房?”
“这个事情为什么要找我呢,如果找陛下,我想得到的会更多一些!”
卢照邻闻言摇头道:
“先生,定着房一脉意思是告知了你一声后就退去了。
在陛下和太子那里也是如此,不是想因此得到什么!”
“传家?”
“嗯,重新研读先祖文化,不再参与政事。
族地已分旁系,封地已经上书请求朝廷派人治理了!”
颜白看着卢照邻道:
“那要找我谈什么?”
卢照邻咬着牙道:“朝廷大变在即,龙蛇变之日定有流血。
卢家定着房一脉不代表卢家。
如果有流血,请郡公放卢定着房一脉一马!”
颜白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是真的憋了一个大的了!”
卢照邻低下头喃喃道:
“先生,请原谅弟子!”
颜白拍了拍卢照邻的肩膀,笑道:
“你看你这话说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所有人都没做错什么。
都只是为了自己能活的更好而已!”
“回去给你的长辈回信,就说,我颜白不答应任何人什么。
我颜白只看结果说话,真要有流血,查出来一个我杀一个!”
“也顺便告知一下卢家几房,怎么闹我不管。
但要动我颜家子嗣,那我颜白就跟他不死不休了!”
“学生记住了!”
“不早了,休息去吧!”
“嗯!”
卢照邻拜别之后掩上房门,走出城主府之后,碰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几位族老。
几位也看到卢照邻,慌忙迎了过来。
“升之,郡公愿意一见么?”
卢照邻摇摇头。
“那,郡公如何说?”
“先生说他不管,他会按照朝廷的规矩来做事,但前提是不能动颜家人!”
卢照邻说罢,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道:
“族叔,请恕晚辈不孝,他们四房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