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伯将装着灶灰的泥盆放置我脚下,星星点点的热度不断上升,熏得我有些昏昏欲睡,我强打起精神,不时的张望门口。
“姑娘乏了就先去睡吧,我这有间空屋子,是雪娃她爹娘生前住的,只是多时未打扫,待明日拾掇了你和你姐姐再住进去吧,今夜你们先在我屋里歇息,我去青山那借住一宿,这里我替你守着,他们回来了我再叫醒你。”
我含着谢意坐在脚凳上,顺势拉金伯坐下来:“金伯叫我非鱼吧,家里人有时会喊我小丫,我还不累,咱们坐着说话等他们。”
“也好,我去拿几只番薯烤着吃,山野人家也没什么像样的吃食招待客人。”
“金伯就别再和我客气了,救命之恩大于天,叨扰你们非鱼心里本就过意不去。”
他站起佝偻的身体,从角柜的最下面翻出几个红薯埋在灶灰里,又拿出一瓶外伤药给我,我并不避嫌的脱下鞋袜,血迹干涸粘在毡袜上,脱下时扯痛了伤口,新鲜的血液又喷涌出来,伤口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用清水简单的清洗后撒上药粉,又用干净的棉布重新包扎。
“你这女娃还真够坚强,换了雪娃子早就呼天唤地的叫娘了,等明天天亮我去老不死的李老药那讨些草药,月八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门帘又被重重掀开:“别老在背后说我的不是,您老人家也不怕不得善终。”
雪娃捧了一套洗得干净的旧棉衣抛给我,对于她的恶语相向金伯一笑置之:“一我说的没错,二我分明是当着你面说的。”
雪娃白了他一眼,将目光对着我:“换下你那身脏衣服,别再弄脏我的屋子。”
金伯满意的点点头,接受了她不善语气的善意,不多时,番薯的香味充斥了整个小屋,我虽然很饿,却没什么胃口,勉强的吃下半个,不知不觉过了几个时辰,风雪越烈,我的心越焦灼,坐立不安的盯着门口,雪娃早已进屋去睡了,金伯不肯休息强打着精神陪我。
终于听到大门“砰”的声响,我几乎是窜出屋子奔向门口,此时天已蒙蒙泛亮,只见雪凌扶着青山背上持续昏迷的玄歌走进来,三人皆是落满一身的白雪,头发睫毛都变成白羽,大家忙着将玄歌搀扶进金伯的屋子,火炕上铺好了铺盖,炕沿还整齐放着一套干净的袄子,我想这些是雪娃刚刚准备的,众人七上八下忙乎了半天终于将玄歌安顿好。
天大亮,青山带着疲惫的金伯回去休息,我又将雪凌刚刚煎好的汤药喂她服下,看着她的气息逐渐平稳,才安下心来,转身对还在忙乎的雪凌说:“雪凌姑娘快去歇息吧,本来身子就不好,又冻了一夜,加重了病情我就罪孽深重了。”
她回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不打紧的,这乡下地方没什么名贵药材,可这伤寒的药是李老药祖传下来的,我和雪娃都是喝它长大的,过几日你姐姐就没事了,你脚上还有伤,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你就到隔壁喊我一声。”
我道了谢送她至门口,又在玄歌身边照看了半个时辰,劫后余生让我渐渐卸下不安,抵不住强烈的疲惫和困意,倒头沉沉睡去。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换了房间,脚上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过,房间空无一人,隐约透着纸窗看到外面的阳光,屋内伴有低低的说笑声,玄歌的铺盖收拾的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我大惊失色,跌足而出,掀开门帘一眼看见玄歌披着一件藕色夹袄怀里抱着调皮的赤儿坐在脚凳上和金伯雪凌说笑。
看见我狼狈的冲出来都吓了一跳,我傻愣在原地,玄歌莞尔,略显憔悴的脸上,酒窝更深:“看看,这丫头昏睡了三天,难不成睡傻了?”
我瞪大眼睛:“我睡了三天?”
雪凌笑着扶我坐下,找了一双草履给我:“可不是,你长姐早你一天醒来,还以为你没气了,哭了半响才被劝住。”
金伯递给我一只滚烫的番薯:“李老药来看过,说你太疲劳,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让我们别吵你,睡够了就没事了,你脚上的伤他已经处理过,好在没伤到筋脉,只是那疤痕要带一辈子了。”
我真的不甚在意那块疤痕,能保住我的腿,保住玄歌的性命,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雪娃姑娘怎么不在?”
雪凌浅笑着接过我的话,这个清丽不张扬的女子总是让人觉得自在舒服,她不似雪娃的娇媚,浅淡中带着清雅。
“她和青山哥去镇上赶集了,每月的十五谁都别想把她困在家中。”
我隔窗远眺,大雪早已停歇,远远近近有深浅的脚印,偶尔升起的炊烟,像幅和谐的图画,这里虽不同于听语谷,但是同样有着温暖和静好的感觉,只要想起那里,我的心都会有丝丝抽痛,那里承载我所有的快乐忧伤,有我不敢轻易触碰的回忆,过往的滴滴点点从不曾暗淡分毫,我含苞最美的心思埋葬于我并不想离去的故土。
不多时房门被重重推开,打破我静默的遐思,雪娃怒气冲冲的撞门而进,后面紧跟着一脸无奈的青山。
“这是怎么了?谁敢惹咱们家的祖宗生这么大的气?”
不得不佩服金伯挖苦的本事,青山放下背上驮的一些毛皮和野味:“城里戒严了,集市上根本没有人,这些东西大概近日都不会卖出去了,咱们大小姐气了一路了。”
“这日子真是不叫人好生过了,太子大婚,全城戒严,连集市都取消了,他成他的婚,我们小民百姓的碍着他们什么事了?辛苦等了一个月,原以为这次大雪打下的猎物能换些上等的胭脂珠钗的,这下全泡汤了。”
我和玄歌对视一眼,日子过得真快,落棉大婚近在眼前,离开连天山不过几天的时间,却恍如隔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