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未见,她的明艳动人一丝不减,只是更添一份冷静持重,身上的锦衣华服,头上的金镶玉步摇,彰显着她不可撼动的高贵地位。
承安公主转身对她浅福,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子浮早该拜见太子妃的,只是身子欠佳,明楼一直嘱咐子浮静养,还请太子妃见谅。”
她的话清浅无波却使人心惊,落棉却依旧端庄如常:“公主严重了,身子要紧,太子为人宽厚,更何况太子与公主青梅竹马,兄妹般长大,既是一家人就不必见外了,今后本宫也定当将公主视为亲妹妹般看待。”
承安的脸变得苍白,不过最终她还是将一切完美的遮掩过去:“多谢太子妃,虽有皇后的体恤,明楼的疼爱,子浮更应该本分守礼。”
你来我往暗地里的唇枪舌剑,让我攥了两手冷汗,我厌恶这一切却又身不由己于此间周~旋,南宫彧清清嗓子,适时打破尴尬:“母后既来了,便留下用膳吧,正巧有您爱吃的燕窝白鸭丝。”
大家起身前往膳食厅,即便我低垂着头,也感觉到落棉在我身前驻足的影子,我不敢抬头看她,更无法想象她此刻看着我的神情,最终她还是一句未言,紧随皇后走出书房。
又一个身影在我面前停留,我抬起头对上承安公主带笑的脸庞,我不解的回望她,虽然她的笑容看起来无害,却让我不由自主的心悸。
几十人托着黄色绣龙布罩的食盘贯穿鱼跃,负责传膳的,负责尝膳的,整间屋子却是鸦雀无声,琳琅的菜品摆满一桌子,却秉承着‘菜不过三匙’的规矩,皇后落筷的同时,众人也皆放下碗筷,皇后簌了口,接过丝帕擦拭嘴角:“赐膳!”
下人便又悄无声息麻利的撤去膳食,皇后挪到黑橡木的宽椅上,婢女端来上等的茶水,南宫彧坐在她身侧,落棉,承安依次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这天目青顶是前日父皇赏赐的贡茶,母后尝尝看。”
皇后闻言,拿起越窑青瓷的茶杯品了一口:“却是醇香爽口,你父皇对你的疼爱可见一斑。”
“儿臣明白,儿臣定当不遗余力的为父皇分忧。”
皇后放下茶杯,语重心长的说道:“自打你获封太子以来,你父皇就对你寄予了全部的希望,他熬了一辈子的心血,如今,他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是时候到了你为你父皇和寒晏建功立业,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南宫彧握着皇后桌上的手:“母后放心,儿臣定当竭心尽力,不负父皇与母后的寄望。”
皇后用另一只手拍拍南宫彧握着她的手:“母后一直都相信你,太子府虽好,而你现在已身为太子,不便常常出宫,况且子浮和子今也不能时时相见,子浮的病也需要太医照料,就择个日子搬回宫中吧,承安和子今还暂居之前的望楼阁。日后,你若是想清静了,便带着落棉回来小住几日,年轻的夫妻不易分开居住,母后老了,现下最大的指望也就是早日能抱上嫡孙了。”
几句话表明她的立场,身为皇后她可以为落棉争得一席之地,可殊不知,漂离的心任谁都争不回来的。
南宫彧略显尴尬的一笑,他的目光看向别处,不知他注视的是落棉还是神色已万分难堪的承安公主。
众人垂首饮茶,待茶毕,南宫彧便随同皇后和太子妃起驾回宫。
太子府终于宁静,药炉飘散的药香雾气带离我的思绪,再过几日,我也要跟随入宫,红墙之柳,总赖东主,从此身陷宫门,折返之日遥遥无期。
沸腾的药汤将我的思绪唤回,行近承安闺房外,秦画正打了帘子出来,满脸的紧张慌乱,她看了眼托盘上的药碗,叹了口气:“小心伺候着,公主这会心情不佳。”
我犹豫着此时要不要进去,却听秦画不耐烦的语气再次响起:“别愣着了,仔细耽搁了公主服药。”
我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屋内一片狼藉,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件向来都是任人发泄的祭品。
“药好了,请公主服药。”
此时她正坐在床榻边运气,想必宣泄耗费了不少体力,我不敢正视她惨白的面孔和猩红的双眼,我的到来仿佛更加重了她的怒火,看着她带着仇视的目光缓缓走向我,而我避无可避。
“你也是来嘲笑本公主的吗?”
我忙俯身跪地:“奴婢不敢。”
“噢?不敢?有何不敢?本公主徒有虚名,不过是国已不国,居人篱下,与亡国之奴何异?就算明楼有心护我,你的主子还不是在我面前作福扬威,日后依旧可以持着太子妃的头衔对我羞辱欺凌,你们主仆一场,当然要同气连枝了。”
“公主多虑了,公主是殿下最为惜之重之的人,又岂会任公主备受欺凌,还请公主服药。”
我不敢多言,深怕哪句话再次激怒她。
“你非要时时刻刻提醒本公主是身患重疾的病人吗?我不吃,死了便遂了你们的心,不是正好吗?”
她逐渐飙升的语调预示着满腔愤怒,就在她随手推翻桌案的同时,滚烫的药碗也不偏不倚翻落在我的怀里,剧痛让我禁不住失声闷叫,瞬间红肿的手背如千针百锥刺扎,秦画闻声赶来,看见此般情形立时双膝跪地。
“请公主息怒,望公主保重身体。”说完不停的向地扣头。
“滚,都给我滚出去!”
秦画慌乱的爬起来,生拉硬拽的将我搀至房外。
“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一会我派人给你送点烫伤药,今日就不必过来了。”
我有些木讷的点头,泪水委屈的在眼眶里翻滚,回到房中,我将手浸泡在冷水里还是丝毫没有减轻疼痛,又解了外衣,肚子上的烫伤不亚于手背,起了一片密麻的水泡。
我嘲笑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已是满身伤痕,我用烫过的银针挑破,敷了秦画着人送来的药膏,和衣躺下,低矮的棚顶让人窒息,不时传来的锥痛一下一下抽紧心房。
我不敢想象今后在这暗无天日的处境下该如何自保,窗外蛙虫的聒噪扰的人心烦意乱,不多时汗水将里外衫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