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遂仰着脖子上看,只见过一面的子今皇子正坐在宫里唯一一棵银杏树上带着戏谑笑意低头看我,我先福了礼。
“子今皇子您怎么上那么高啊?太危险了,奴婢喊侍卫接您下来吧。”
原本的嬉笑作弄变为厌烦:“要你管,本皇子喜欢上的高。”
因为知晓他的身份处境不予与他计较,从小养在别国,虽贵为皇子,却卑为弃子,难免造成他防备任性,桀骜不驯的性格。
“那皇子您自己小心,奴婢去采莲子喽……”
我欲走,被他喊住:“站住。”
我知他有了兴趣,心里不觉暗笑。
“采莲子干嘛?”
“当然是吃喽,难道皇子没食过莲子羹吗?”
“本皇子什么没吃过,不过没见人采过莲子罢了,你且等着,本皇子同你一道去。”
说着便顺着树往下爬,我慌张的站在底下,左右乱窜,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下来,他动作极为快速轻捷,想必是经常淘气,站稳后,拍拍手,露出孩子般好奇的喜悦。
“走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本已起动的脚步忽然被他叫停。
“奴婢叫玄非鱼,在太子府与小皇子有过一面之缘。”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你长得太过普通,本皇子记不住。”
我没搭话,努努嘴,人小嘴可不老实。
我扶他上了船,我船头,他船尾,微风轻送,船桨划起一道道涟漪,日头很大,我折了两叶莲帽,一个给他,一个自己戴,起初他还不肯,见我此般有趣也勉强戴起来,天真快乐的喜悦再也遮掩不住。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牵我青骢马,扬我柳丝鞭,踏我来时路,寻我旧时欢……”
我轻轻哼唱采莲曲,他合作的打着拍子,一叶扁舟徜徉在一汪碧波之上。
“皇子不要再爬树了,受了伤公主会心疼的,而且白果有毒,万万不可多食,如果您觉得闲来无聊,奴婢可以每日带您来采莲子。
他忽然暗了神色,望了一眼满池碧翠:“荷花也终有开败之时。”
小小年纪感伤如此,即便作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也免不了同情心疼:“就算荷花败了,秋日里还可以赏枫煮茶,冬日里也可观梅踏雪啊。”
他被我轻快的语气轻易的带出阴霾,脸上有勉强掩饰的喜悦之色,不过嘴上依旧还是不饶人。
“你一个奴婢家整日里就知道玩耍,小心你的主子扒了你的皮。”
我笑起来:“子今皇子是在关心奴婢吗?”
“哼!本皇子才没那闲工夫理你。”
我们采了满满一小筐莲子,在我的引诱下他吃下不少新鲜的,和煦晴好的天气,清甜可口的莲香最能让人心情愉悦。
我们说笑着上岸,一眼瞥见南宫彧和承安站在我们对面,我略带心虚的与子今对望一眼,同时加快了步伐。
承安脸色极为难看,子今心虚怯懦的唤了声:“明楼哥哥,长姐。”
我见了礼,承安连一眼都没瞧我,我有些尴尬的垂着头。
“今日的功课可有做完?”
承安严厉的询问,子今只得低着头不敢言语。
“和你说过多少次,玩物丧志,你从来都不往心里去,每日里爬树打鸟,净做些淘气顽劣之事,长此以往必定沉溺不可自拔,如何对得起双亲的在天之灵?”
她的语气饱含了太多的情绪,埋怨,焦急,内疚,疼爱一股脑儿的倾泄不遗……
子今含着泪,垂首不语,南宫彧站出来打圆场:“算了,你也别老逼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承安越发显得激动,转头对向南宫彧:“孩子?曹冲五岁称象,孔融七岁让梨,难道他非要学那秦宫子楚自暴自弃,抵不住酒肉声色的诱惑,最终的结局想必明楼比子浮还要清楚,如果连这点自制都没有,他毁掉的终将是他自己。”
承安暗有所指,是我思虑不周,本以为可以减轻子今心中的些许伤痛,反倒让人误会别有用心。
“长姐,子今知错了,子今日后一定听从长姐的教诲,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再也不让长姐伤心难过了,长姐原谅子今吧。”
承安忽的泪流满面,梨花带雨楚楚惹人怜,南宫彧见状对我说了句:“你先下去吧。”
煮了一锅莲子羹,着內侍打了些冰来,落棉倒是吃了两口,神情恹恹的,我不敢多做打扰,留了一碗给南宫彧,剩下的我差小宫女送到望楼阁给子今,想必他会欢喜。
南宫彧一夜都和承安在望楼阁赏月,晚上不是我当值,便早早睡下。
再有一日南宫彧便要前往淮西,我一直不确定他会不会带我同行,下了早朝,便有宫人开始准备行装,看过了落棉,有內侍传话,南宫彧让我去湖心亭见他。
他着了一身银蓝色的轻薄儒衫背着手眼望远处,满是心事的俊逸身影让我有一丝不明的恍惚,见了我他开门见山的说:“本来这次出宫应该带你同行,但是本宫要你留在宫中,有事托付与你。”
“殿下请说。”
“再有一月左右,楚夏省亲的队伍就会到达,这个期间也许本宫赶不回来,你知道,子浮与楚夏的关系,本宫希望你能好好看护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别让她做出什么过激的傻事来。”
我大吃一惊,抬起头看他:“为何会是奴婢?殿下应该清楚,承安公主对奴婢一直有所成见,何况,奴婢的身份如此尴尬,太子妃近日心情一直不佳,有奴婢在她身边,还可以略微宽慰些。”
他停顿片刻,语气徒增无奈:“本宫与太子妃之事一直不想让你涉入其中,有些事你或许在心里埋怨本宫,本宫也知道,有的时候对她来说是残忍不公的,不过本宫不想她抱有希望,那样她会更加痛苦,狠心相待也是迫不得已,本宫不想做一个背信弃义,贪新厌旧之人。”
想起那日之事,我略微显得不自然,要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毕竟我和落棉从小长到大,即便没有深交,也不忍她如今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