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他的视线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鞋子衣摆都是泥土,连手甲缝都是灰黑色的,尽量将鞋子收进裙摆,双手背到身后。
我显得有些局促,像顽皮的孩子做错事被抓包一样撄。
他皱着眉头朝我走过来,伸手就直奔我的脸,我以为他要对我动粗本能向后闪躲。
他一手擒着我,一手在我头发上摘下几片干草黄叶:“你这是去哪了?”
“我……我和子今去后山……捉蛐蛐了。偿”
我心虚结巴的回应,声音小的只有我自己能听清,只见南宫彧无可奈何的一笑:“你都多大的人了,竟也能和小孩子疯到一块去,还告假说身体不适,却有精力满山野跑,我看你就是想偷懒玩耍,你自己瞧瞧你还有一点女儿家的模样没?”
他摇摇头,又细细的打量我一番,停顿片刻,无奈的说道:“去里间梳洗一下,我带你出宫。”
“啊?……”
“啊什么?现在我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吗?”
“可是,可是我已经告假了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要我伺候?”
“本宫习惯了你伺候,行吗?”
不知道他是真的火了还是摆样子给我看,我暗地里撇撇嘴,行,我敢说不行吗。
转身走进里间清洗,小宫女拿来一套素净的民服,难道这次出宫是要微服私访?
出乎我意料的这次并没有骑马,我们乘坐一辆简朴的马车,路远驾车,车内还放着一些香烛祭品。
南宫彧穿了一身灰白色的素服,浑身上下无半点装饰,即便这样依旧是芝兰玉树难掩高贵隽美。
“你不是说不喜欢坐马车吗?”
我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他,他慵懒的斜靠在椅背上轻眯着双眼假寐:“有些人不是害怕骑马,光天化日又不能共乘一骑。”
我挑着眉暗笑,说实话不能不触动,我必须承认他的心思细腻,万事都考虑周全,如若说儿时的救命之恩,他点滴的呵护也早已清还,可有缘无分的悲催还不如此生不识来的欢喜。
我不再言语,轻轻掀起帘子的一角,许久没来雀城了,不论时光怎样幻化,人事如何变迁,都阻止不了花落花开,湘南河那边的青山晓星如今不知过得可好?何时才能见上一面?
马车越行越远,逐渐驶出闹市来到人迹罕至空旷荒凉的郊外,从不知道雀城会有如此一块胜地,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整个都城,此处临高秋风更紧,我身上的长衫与秀发早已杂乱翻飞。
用手梳理不开乱发,只得将秀发握在脑后,歪着头向他询问:“这是哪里?”
身侧同我一处看着远方的南宫彧并未回答,解下腰间的玉佩,走到我身后,用其上面的绳子将我的头发拢住轻轻束起。
一个简单的小动作便会激起心中荡漾无数,我牵牵嘴角向他微笑:“多谢!”
他只是看着自己并不成功的束发:“不必,现在能为你做的也只剩这些了。”
不忍看他眼中的失落哀怨,四处望了下,孤寂的旷野只有几株随风摇晃的瘦树:“为何带我来此?可惜了这片广阔的郊野,竟会如此荒败。”
“你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太过荒凉了,如果加以改造想必会是一个很好的避世隐居之地,上面的山坡再建一处高台,下面种满含樟树,登高望远,想必再没比这更壮观的了。”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嗯!想法不错,只是希望不要出现凤去台空江自流的衰败之象。”
我赶忙笑着回应:“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竟会让殿下联想到凤凰台,非鱼只是一介女流,懂的也不过是一些肤浅的花前月下,如若因此扫了殿下的雅兴实在是罪该万死。”
“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看你紧张的又要自称奴婢了。”
他含笑的看了看远处,转头问向路远:“怎么还没到?”
“想必快了,主子是在此稍候还是先去拜祭?”
正说着,只见远处奔来一匹烈马,距离太远看不清马上之人,南宫彧眯眯眼:“来了。”
我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他。
“今天来此是为了祭拜一位故人,想你多时未见过青山和晓星了,便带你前来与他们叙叙旧,快去吧,日落之前我们便得回宫。”
他甚至比我还要喜悦几分,大概如他所说他现在能为我做的只剩这些,所以才会尽自己各种力量来满足我微薄简单的愿望。
我不再多说感激的话,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无法与他的那份用心良苦相比拟,我含着笑大步迎接向我奔驰而来的旧友故知,他撩起素衫衣摆,走向另一端已天人永隔的知己良朋。
久未谋面的喜悦让我们笑逐颜开,叙旧有想说而说不完的话,看着青山变得黝黑的脸庞,晓星壮实的身体,我由衷的欣慰,没什么比亲人安康体健更让人感到欣慰。
晓星绘声绘色的描绘他们的近况,虽然清苦,却是充实快乐的。
青山还交给我一封他想转交给雪娃的书信,我知他识字不多,简简单单的字里行间却是最深情的托寄,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银两。
他二人有些错愕的看着我,将银子扔进他们手中,含着笑说道:“没别的意思,仙人村稍后重建,我也想着等玄歌回来将来出宫能有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地,这些你先拿着,我和雪娃在宫里不愁吃穿,每月的月例都可攒下来,将来还要盖几间房子,我们可以住在一起,晓星如果愿意也可随咱们回乡,到时候再给他说个模样性情好的媳妇,过个一年半载添个大胖娃娃,咱们岂不是可以含饴弄孙了。”
看着晓星从粉白变成青紫的脸,我忍不住捂嘴而笑。
“小鱼姐多日不见学坏了,竟拿我开起玩笑了,要论怎么也得是青山哥和雪娃姐在先,最后才轮到我。”
“你们说你们的,少往我身上扯,都是没成过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我和晓星笑得更起劲。
“瞧瞧,瞧瞧,一个五尺高的汉子还知道害羞呢。”
青山奈何不了我,只得上前抓住来了兴致的晓星,打闹间已见路远伴着南宫彧向我们走来。
他二人赶紧收敛了嬉笑,齐声跪拜:“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都启程回去吧,下次有机会本宫会再想办法让你们团聚,仙人村已经开始动土翻新,如若还想回去,择日便回乡出力,如若想留在雀城,本宫也可以帮你们寻一安身之所。”
青山俯首:“多谢太子美意,太子帮草民的已经太多了,七尺男儿必会竭尽自己全力守护家园和亲人,还望殿下体谅草民的不识时务。”
南宫彧赞赏的一笑:“言重了,本宫之所以帮你们是因为玄非鱼过去曾救过本宫的性命,爱屋及乌,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报其恩情之一二,堂堂男儿不受嗟来之食怎么都是让人敬佩的,本宫也不强求,日后有什么需要可直接来找本宫。”
说着递了一记眼神给路远,路远从腰间掏出一枚令牌,青山接过谢恩,二人翻身上马再无闲话。
坐上马车南宫彧始终保持着喜悦的心情,我将绑在头上的玉佩递还与他。
“你收着吧,这也是本宫的信物。”
我笑了一下:“明楼这是为难我,我一宫中下人不仅私藏太子的扳指,现在又多了一枚玉佩,将来东窗事发想必又是一番骇浪惊涛,有太子在身边还需什么信物。”
他接过玉佩仔细在手中摩挲:“那你要好好收藏那枚扳指别再把它弄丢了,日后只要你拿着它,我必定会有求必应。”
我在衣衫外面暗暗摩挲挂在项间的扳指,这是唯一可以证实我们之间存在过往昔的见证,我发誓今后定当珍惜这枚不易的失而复得。
“我在想刚刚洛青山的一番话,他虽为贫微的普通百姓,却想着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所爱之人,我虽高高在上,所做所想的却远不及他的一己之力。”
我抬起头看着对面有些自责的他,百转回肠:“太子与常人又怎可相提并论,你不单要守护亲人家园,更要守住大好江山,因此你才比常人付出和失去的还多。”
“你在安慰我?”他挑着美眉慵懒的问。
我转了圈头略带戏谑的回到:“看来殿下不太满意我的劝慰,也可说成殿下比常人得到的也要多。”
“噢?多在哪里?”
“多在美人成群,来日登基后宫佳丽何止三千。”
他本来还用嬉笑的颜色与我调侃,忽而正色说道:“只可惜最想得到的近在咫尺却触手不及。”
又来了,每次我费尽心机想缓解他轻而易举带入的尴尬,可每每总是被他不经意的打破。
我有些莫名的气愤,板着脸看向窗外:“如若殿下总是如此,非鱼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太子府那夜,我以为我们达成的共识今生不悔,可殿下总是让我刚刚建立的信念一次次的土崩瓦解,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还是殿下想看到的最终结局就是我远离皇宫,远离明楼?”
---题外话---浮生轻尘3月6日正式上架了,感谢读者朋友一直的陪伴,文章也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之后的北上之旅开启高虐模式,千绝一定尽量做到章章精彩,回报读者朋友。